“那你从最基础开始,”祁星阑望着她们二人,欣慰地点点头,“让小章教你,也足够了。”
俞小棉垂下眼,纤长睫羽簌簌抖动着,在眼下投射出一层浅浅的阴影,她低低“嗯”了一声,“织锦愿意教我,我自然是开心的…”
“我只怕自己太笨,会麻烦她。”
“不麻烦的,”章织锦几步奔过去,伸出手臂虚揽着她的手,“朋友之间,怎么能说是麻烦?”
两人去一旁取了长弓和箭筒,与祁星阑挥了挥手,离开去往另一处空场地。
她们前脚刚走,站着左侧的一名黄衫少女倏然高声说:“那祁道长来教教我!”
梅雁槛举起手臂,有些期待地冲祁星阑轻轻挥了挥手。
自打祁星阑在她桌沿处站着,说她天赋异禀,说她画得不错,梅雁槛对这名忽然出现的前辈就添了几分敬佩,接近于亲近的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被外人这样认可,第一次有人这样赞叹她的才能。
梅雁槛自那开始,便带上某种类似于粉丝滤镜的东西。
方才,祁星阑单手持弓,两箭并出,同时射中下落途中的苹果时…
在梅雁槛眼底,祁星阑周身似乎镀了层金光,宛若神佛。
祁星阑现在成了她的偶像。
“我也想学!”一名弟子从人群中站出来。
另一名弟子也跟着高声喊:“祁前辈也教教我!”
“先指点我!”
“明明是我先来的!你排队了吗?”
……
由于某种类似于“从众心理”的情绪,众弟子此刻仿佛被打了公狗血,兴奋地摩拳擦掌,纷纷跟风去请求祁星阑教导。
“大家莫急,先自行训练一番,”祁星阑温声回答,“我尽量指点到每一个人。”
梅雁槛首先去取了箭筒和长弓,“前辈先看看我的。”
梅雁槛测站在规定位置,她的手臂很纤细,没有多少肌肉,举着长弓的手有些不稳轻轻颤抖着,头也没有偏到应当的位置。
两根修长的指节抚住她的下颚,略微施力,让梅雁槛脸向着长弓的方向偏了偏。
“位置错了。”祁星阑停在与她相隔两步的距离,恰恰好的礼貌,合适又有些疏离的距离。
一只秀气纤长的手覆上梅雁槛持弓的手,将她的位置调正。
被那只方才被自己注视了许久的手接触到,微热的触感让她有些恍惚。
耳畔传来祁星阑淡声的吩咐:“手臂要绷直。”
山风的温度骤然降低,祁星阑突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女子的声音幽幽从背后飘来,如同在极地冰窟里久久不化的霜刃,冷厉而空灵,“我也不会。”
“祁道长可否来教教我?”
祁星阑撤开手,转过身去,一系列动作有些僵硬,也不知道这股心虚从何而来。
赤色绡纱的裙裾起起伏伏,那人青丝半散随风而动,身后是灿灿晚霞,绯红如墨晕染湛蓝色苍穹。
淡琥珀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
燕逐月眉眼微微弯着,含着笑意,殷红的唇勾起一些弧度。
她笑得有几分戏谑,夹带几分嘲讽,虽然是笑着,却让人感觉有些冷,似乎这一层笑仅仅浮在表面,内里是无边的寒意。
祁星阑现在有些心慌,她甚至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燕逐月的地盘,她刚刚教习的是魔功的传承者如何引导魔气和阴气,刚刚燕逐月那一句话显然是别有深意,只是在嘲讽她罢了。
祁星阑的声音有一些发颤,“那…那我教你?”
“你配吗?”燕逐月勾起的唇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然后变得极为冷淡,收敛了全部的情绪,没了一丝一毫的表情。
祁星阑:……不是你问我的吗?
祁星阑垂下头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从今晨到现在,她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最关键的是,她还不知道错在哪?
她不知道,燕逐月也不告诉她。
在祁星阑垂着头苦恼的时候,有两个人影从燕逐月身后的方向,一前一后地走出来。
准确的说,是一人耷拉着脑袋耸着肩膀,被另一个人推搡着走出来。
宋明一脸不情不愿,被羡花红给拎了过来。
“圣女,人我已经带过来了。”羡花红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手上的力度却一丝不少,将宋明猛然向前一推。
翘班的人已经被捉拿归案。
宋明低垂着头,神色奄奄,连嘴角都向下撇着,比霜打茄子还要丧气,不知道他刚刚经历些什么。
“药也煎好,已经差人给送过去了。”羡花红继续说。
燕逐月低低“嗯”了一声,她面无表情,脸色仍是苍白的,似乎还在等着什么——等着某人表个态。
“祁道长,你可以先离开了。”羡花红向着祁星阑干笑了两声,她快被祁星阑急死了,恨不能推祁星阑一把,看不出来圣女在等她吗??
“祁星阑,你有病。”燕逐月上前一步离祁星阑的距离又靠近了些,她微微仰着下巴,颈肩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下颚线连着肩颈的线条精致流畅,“你忘记了吗?”
燕逐月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你还要喝药。”
立即抠到“病”这个字眼,祁星阑脑海里灵光一闪,连忙回答道:“那你为何要害我?”
燕逐月明眸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害我犯病,”祁星阑微微倾身,漆黑的眼眸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一字一顿地回答,“相思成疾。”
这话甚妙,在传世佳作众多话本戏折中,一旦出口,女主好感急速飙升…
祁星阑很期待,她已经预知到,燕逐月满面春风般的笑意,与她和好如初,今天的过错一笔勾销,挽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回去喝药了。
等待她的是一只瓷白的手,修长指节明显地凸起,掌风如刀,径直向着祁星阑脸侧劈过来。
脚腕一转,足底向身侧一滑,祁星阑险险避开这一掌。
她听到轻微的“咔嚓”声。
——坏了,这腰上的伤,三两天怕是养不好了。
“有病就跟我回去喝药,别把病气渡给她们。”燕逐月冷冷瞥着她,单手扯着祁星阑的袖子,将她拖回了院中。
桌子上摆着两只大瓷碗,碗中是深褐色的药汤,上方氤氲着淡淡白色蒸汽。
空气里洋溢着苦涩的药味。
祁星阑的脸色有一点点难看,她黛色长眉轻轻蹙着,紧紧抿着唇,单手抚上瓷碗,动作迟缓有些犹豫的样子。
燕逐月端起另一只瓷碗,与祁星阑相隔一张木桌,淡琥珀色眼眸微微转了一圈,她微扬着下巴,瞥着祁星阑的目光透着一丝丝狡黠:“不过是清热去火的汤药…”
“没想到堂堂灵崖山首徒,居然也怕苦?”
燕逐月仍记得前几次祁星阑看着她喝药的样子,那时候,祁星阑问她“是不是怕苦”,她便强忍着苦涩,将一大碗汤药硬灌了下去。
当时的燕逐月一鼓作气,一滴不剩地全数喝了下去。
她记得那时候的感觉,味道很苦,涩味从舌根一直蔓延到食道。
“灌我喝药,还灌我两次!”
“你也给我喝!”
“祁星阑,这就是风水轮流转,你也尝尝被人逼着灌下一大碗汤药的滋味。”燕逐月心中这样想着。
端这瓷碗的手微微摇动着,深褐色的汤汁在碗里打着旋,燕逐月似看戏一般,冷眼望着祁星阑。
祁星阑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攥紧了碗,覆在瓷碗边缘的手,纤长手指逐渐收紧,指节凸起得愈发明显,不是怕苦,而是讨厌那股中药味。
——她前生喝感冒药也是捏着鼻子,硬生生强灌下去的。
万万没想到,曾经用在燕逐月身上,用来逼迫她喝药的“激将法”,换在祁星阑自己身上,是这样难熬……
两人几乎是同时端起瓷碗,脸埋在汤碗里,将深褐色药汁咕咚咚地向下灌去。
没有人停下手,亦没有人抬起头。
两人从未如此,幼稚又执拗,执着于喝药这种小事。
浓郁的苦擦过舌根,涌向喉间。
当药汁快要见底的时候,鼻喉之间骤起一阵浓郁的苦涩。
“啪——”瓷碗被祁星阑重重拍在桌案上,她另一只手捂着口鼻,喉间发痒,接着是一阵剧烈咳嗽。
被呛到了。
她单手扶着桌案的边沿,一滴褐色药汁从嘴角溢出,沿着下巴缓缓流下,顺着她精致的肩颈线条滑进深陷的锁骨窝里。
有些狼狈。
她终于知道了当时的燕逐月,被一句简单的玩笑逼迫着,不间断地喝下一整碗汤药的感受。
燕逐月灌下最后一口药汤,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抹去唇瓣残余的药汁,端着药碗的那只手手腕一转,向祁星阑扬了扬没有残余药汁的光滑碗底。
“我喝完了,”燕逐月的声音有些发涩,显然被一整碗药苦到了,淡琥珀色的眸子里凝集起一层寒霜,冷冷地望着祁星阑,
“祁星阑,你可有话和我说?”
祁星阑又轻轻咳嗽了几下,才缓住了气息,她单手轻抚住胸膛,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不如也给我一颗蜜饯?”
有些苦,苦得发涩,呼吸之间满满都是药味。
“没有蜜饯…”燕逐月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又将刚刚的话强调了一遍,“没有给你准备蜜饯。”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甜心吗?”嫣红色的唇角稍稍勾起,燕逐月笑了,她的眼眸却仍是冷的,目光凌厉又冷冽,笑得有种莫名的凄美。
像是在嘲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嘲讽谁。
又是谁先深陷其中的?
骤然觉得很冷,不是心疾发作的那种冷,是从骨髓深处渗透到表皮的那种寒意。
“有我在,”燕逐月将碗丢到桌面上,看着碗底在桌面上转了几个圈圈,她的声音仍旧是那样冷,甚至有一点发颤,“还要什么蜜饯?”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但祁星阑并不知道,这份微妙来自于那里,她将两只见了底的瓷碗叠起来,低声喃喃道:“你又不可以吃…”
“你不是说,可以吃的吗?”燕逐月双手撑着桌案,踮起脚尖,身子微微向前倾去,距离祁星阑的距离又近了些,两人不过一掌之间的距离。
燕逐月微仰着脸,淡琥珀色的眼眸里倒映着祁星阑清秀的轮廓:“是你说的…”
“你说我秀色可…餐?”她的尾音在微微颤抖。
莫名的怨气彻底爆发。
燕逐月语气从未如此重过,她强压下来一天的情绪彻底发泄了出来,如同山洪蓄满,一朝溃堤。
“祁星阑,你不累吗?”眼底有一些发涩,鼻头也有一点发痒,燕逐月轻轻叹了一口气,撇过头去,躲闪着祁星阑的视线。
“但我有点累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燕逐月的声音似一杯无色无味的水,再次归于平淡。
燕逐月怕苦。
她喜欢酸甜咸,不喜欢辣,尤其讨厌香菜,最最憎恶苦。
此刻,苦涩在喉间蔓延,在舌根弥散。
最苦的地方…在心底。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待我如此,待其他人…”淡琥珀色的眸子如同蒙上一层白霜,燕逐月的脸色苍白如纸,尾音有一点点发颤,“也是如此吗?”
作者有话要说:ooc小剧场:
祁·金莲:“大郎,喝药了。”
燕·大郎:“药碗给你掀翻。”
吃醋了,吵架了。
沙雕作者:唉,感情的路好难,好坎坷。
但是请看标签——甜文!
所以观众老爷们,给我忍着。
两人以后不仅爆炸甜,还要制霸全修界,在树下、亭中、书架、墙柱、温泉池……进行“实践活动”。
要相信,你想要的姿势我都有……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