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禾,下午这个庭开完我们吃牛骨去？江夏区那新?开一家，”姜俊修对着正在检查证据材料的温千禾说?道：“我请你。”
温千禾将材料按顺序放进?公文包里，“我得早点回?去,小东西最近拆家拆得厉害,我怕晚一点，我又要换新?家了。”
这是特别神奇的地?方，温千禾自从搬家后,小东西本性慢慢显露了出来，逮到机会就使劲咬东西，温千禾有时候怀疑这条狗是专门玩他?的，以前在周家的时候，怎么都不去拆,一轮到他?的房子就疯狂拆，果真是主人的好狗啊，还看人来的。
“他?是不是发春期到了。”
“节育了都，没那能力了。”温千禾起身，“走了，开庭时间快到了。”
到了审判庭,法官按惯例瞟一眼双方，看到被告席那一边坐着两?个年轻俊美的青年,有点不相信。这凰尚律所他?挺熟的，法院几乎每个案件,他?都有参与,所以每次开庭,都能见到凰尚律所的人。今日怎么让两?个小年轻上，不想胜诉了？
法官（审判长）收回?目光，开始走程序。
温千禾一身不菲的西装制服,衬得整个精英锐气，俊朗的脸庞严肃正义，端坐聆听。
这是他?来凰尚律所的第二个月。
所里对他?尤为器重，这个小地?方能来一位博士，不容易，简直就是屈尊降贵，所以花一个月熟悉业务和地?方特点之后就让他?接案子了。
只是他?没想到，姜俊修也来这了。
他?是经过杨朝围老师介绍来的，姜俊修就那么凑巧，但人家真就纯粹来工作，还申请给温千禾打下手。姜俊修一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有五年的经验，比温千禾要有实战经历，但还能谦虚，实属不易。
温千禾也很乐意与他?搭档，好像经过社会打打磨之后，与姜俊修相处没那么难，两?人之间的氛围没之前那么微妙，很自然?。
就这案子来讲，还是姜俊修打的头炮，为当事人做无罪辩护，温千禾不是不会，是做不来，他?的良心不允许这么做，能接下这案子是他?最大的极限，所以姜俊修刚好弥补他?的这一块。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场庭审过后令审判长着实刮目相看，这凰尚律所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两?个优秀人才，口才，思维，逻辑，知识，无可挑剔。
一套流程走下去，畅通无阻，辩得对方无话可说?。
“你挺厉害的啊，姜俊修。换我以后给你打下手吧。”温千禾不得不佩服姜俊修临时控场能力，他?有几个地?方忘词了，出现逻辑漏洞，全是姜俊修在后面?提醒的。
“刚好这块儿我熟，小事。”姜俊修摸出车钥匙，“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两?人走到法院大门，温千禾停住脚步，“好，”
目光突然?被对面?正在拆掉广告牌的一行人吸引，巨大的横幅被几个工人齐力拆卸，哗啦一下什?么都没有了。
那张帅气迷人的脸也随之破碎，直到消失。
温千禾将视线收回?，换了个地?方等，法院的工作人员也陆陆续续下班出来了，他?不想堵人路。
一辆黑色的宾利低调地?停在他?面?前，姜俊修摇下车窗，“上来吧。”
温千禾毫不客气地?打开车门，坐上去，“我还没注意，你竟然?开的宾利，有钱人。”
“照你这么发展下去，不久就跟我一样的了，前途无量的啊，千禾。”
“我们去吃牛骨吧，有点饿了。”
“不怕狗拆家？”
“那就让它?多拆一会儿。”
姜俊修笑了一声?，放了一首舒缓的歌曲。
是晏一伦唱的一首民歌《流放》。
“你喜欢听他?的歌？”
“随便放的，没有特定?喜欢谁，歌好听就行。”姜俊修话虽这么说?，立马又换了一首歌。
但无论换哪一首，温千禾都单方面?认识，娱乐圈最近几年会唱歌的，他?几乎听过，还了解过，怪也怪以前做的功课太到位了。
但现在他?已经没怎么接触网络了，微博什?么的新?手机下都没下载过，跟个老年人一样。
“你爸的病，我妈昨发消息说?，已经稳定?下来，不过有复发的可能，因为根疾多年，还得慢慢调理。”
“能治就好。”温千禾还挺意外的，这么快就出效果了，果然?还是大医院好。“你说?，李法官按我们说?的判的话，原告会不会怨我们。”
“那肯定?的，但我们当事人已经民事赔偿了，没有那么多事了，千禾，做这行的，别管原告怎么样，我们要为自己当事人谋利益，你已经仁至义尽。”
“话是那么说?，我良心过不去。”
姜俊修打着方向盘：“你这样不行，你以后是朝刑辩方向发展，老是瞻前顾后，想这想那，会招致祸患的。”
温千禾不说?话了，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他?的师傅杨朝围和自己同样的性子，就是做事不够绝，一身本事无处使，最后只能在律所每年带带实习生?和做法援。
这一下也没办法彻底改变，慢慢来吧。
“请问?先生?，一共几位？”
“两?位。”
“这边请。”
女服务员引着两?人去了二楼。
“这是菜单。”
“好，谢谢。”姜俊修审视着菜单，严肃得像是在审视案子。
职业病无时不在。
“我觉得这折扣打得有问?题。”
温千禾好奇凑过去，“怎么了？”
“强制消费，会员必须一次性充五百。”
“这很常见啊。”
“只能星期三用?。”
“过分了。”
“菜品原价是会员的1.5倍。”
“黑心！”
姜俊修敲了敲菜单：“不过，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
“豪气，老板。”温千禾咧嘴一笑：“那我不客气了。”
正当他?俩认真点菜时，隔壁桌激烈的谈话声?无孔不入渗到这边来。
“糊了吗？”
“糊得透透的。”
“都没消息了。”
不用?细究就知道三人谈论的是近段时间因负面?新?闻接连不断而被拉下神坛的当红巨星周ting筠。
女一号：“包养情人这事我是真没想到，看他?平时一副禁欲系的样子，我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谈恋爱，谁知道前脚刚自爆恋情，后脚就来了个同性恋爱好者，还包养小男朋友。”
女二号：“小男朋友腕儿也挺大的，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不过那背影真好看，手感一定?好。”
女三号：“你不恶心啊，两?男的。”
女二号：“我还好。我是资深腐女，我对周ting句这一点没反感，反感的是和陶宛假扮情侣，卧槽，当时我磕得多带劲啊，竟然?是假的，果真娱乐圈就是娱乐，啥也不能信。”
女一号继续翻看手机，又嗤道：“还有刚出道那会儿的歌，也在找人代写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原创。”
女二号摇摇头：“这也被扒出来了？都几年前的事了。”
女三号：“要想人不知除非自己别做，现在网络有记忆，几亿网民也不是傻子啊。”
女一号突然?握住手机叫了一声?：“看！看，最新?爆的料，当时陶宛说?他?是A大名校毕业的吗，这个也是假的遏，有粉丝去问?了，好多老师和学生?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你说?这么大一个明星出自本校，会不知道，学历肯定?是假的。”
女三号感叹：“我去！这人怎么啥都是假的。该封杀了！”
温千禾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说?的是陌生?人，一点情绪都没显露。
“要不我们换个位置？”
“不用?。八卦嘛，听听也挺愉悦的。”
姜俊修眼神流露出惊讶，“这不是你一直追的爱豆吗？”
“总会长大吗，也不会一直追下去。”温千禾开始享用?美食，习惯吃饭不说?话，他?也就噤声?了，安心听旁边桌的八卦。
女二号担忧：“周ting筠背负巨债啊，好多品牌要和他?解约，还有一些未播的剧，太惨了！”
女三号：“这哪里惨了，就是他?该的。”
女一号：“娱乐圈好现实。就连周ting筠的继位的艺人人公司都给准备好了。是古华的新?人，方季夏，好帅的，给你看看他?的照片，而且很可爱，特别宠粉。”
女二号啧啧道：“这也算帅？周ting筠的颜值不甩他?八条街？一看就整了，鼻子翘的，古华选艺人怎么搞个半成品。好歹也要自然?一点的，没诚意。”
女三号：“那周ting筠的颜值在娱乐圈数一数二，没几个干的过他?，将就将就看，方季夏目前为止还算安全，没什?么绯闻。”
女一号继续看手机：“那我情愿看看以前的实力派艺人。”
温千禾没见过方季夏本人，不知长什?么样，他?后期和周ting筠在一起都已经是半隐状态。毕竟这网要收的顺其自然?，接替周ting筠的艺人早给安排好了。
女一号本想看看其他?八卦，没想到左右全是周ting筠的：“又有料出来了，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怎么都给赶上了。”
女二号吃瓜状：“什?么八卦，”
女一号一字一句念：“影帝包养的小男朋友叫李凉，照片都出来了，你看两?人亲密的状态啊，一起吃饭，还有说?有笑。”
“我瞅瞅，也没多好看啊，没背影好看，光看背影，气质上乘，这正面?还不错，总觉得少了点意思，影帝眼光也不怎么样。”
“我看也是，这谁拍的啊，角度还选得挺好的。”
温千禾握勺的手微微顿了下，有点咽不下这口汤。
但很快又恢复如初，镇定?自如地?继续吃吃喝喝。
“你的爱豆最近运气不怎么样，不知惹了谁，被打压得很惨。”姜俊修觉得既然?对方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这话不如敞开了说?，藏着掖着，反倒没意思。
“命太好，体?验了一把明星的人生?，又改体?验别的了，和我们不一样。”
“怎么说?？”
温千禾擦擦嘴，才开始打开话匣子：“反正他?现在在常人眼里的倒下其实就是站起。所以没什?么好惋惜或者同情的，愤怒也谈不上，毕竟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关键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千禾，你这点我倒挺佩服，通透，但真没干系，你干嘛跑这地?方来呢？”
“那你干嘛跑这地?方来呢。”
这一反问?，姜俊修僵了一下，“实话实说?我在那地?方因为打了一官司得罪了一商业大户，他?在道上放话说?谁让我接案子，就弄谁，我在那混得不行，大地?方不敢去，刚好听说?你在这边，做个伴呗，唉，这年头律师这行的钱也不好赚。给你打打下手学学做人。”
要不是见到本人，温千禾很难想象这是姜俊修，和大学时期相差太多了。在他?印象里，姜俊修那时候在寝室话不多，但从不说?废话，宿舍话语权掌握者，人长得也确确实实称得上净美，脸上一颗痘一点儿渣也没有，这样的人学法律正应了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法律界的何以琛。
出社会这五六年，打磨得挺市侩，圆滑，不像以前那样了。
“我也不会干这行，这第一个案子还是你主导的。”
姜俊修为温千禾拿了一块肥肥的牛骨：“要不是因为你，也不会接到这案子啊。所里不会给我的，温博士。还得感谢你啊。”
“别总叫这个。”温千禾忌讳人叫他?博士，总觉得是嘲讽，他?看着碗里肥厚的牛骨有点吃不消，一次性手套放置一旁，决定?不吃了。
“我倒想别人叫我这，可我没资格啊，挺想回?去重新?考个。”
“可以考的，现在很多人半职半读的。”
“出了社会，才知学校的好处，静不下心读书啊。”
温千禾转而品尝了一些小点心。
“我可以监督你。”
姜俊修受宠若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温千禾见他?那副样子，又说?：“开个玩笑，自律这方面?你比任何人都强，要想真的考，也没什?么难得到你。”
“那你真想错了，工作这几年，没几天是准时准点睡的。办案子哪次不熬夜，有时候连续熬通宵三天，到处走。”姜俊修猛喝了一口啤酒，温千禾拉都拉不住，待会儿他?还要开车啊，自己最近才报名驾校开始学车，还不会。
“这行入久了，案子办多了，才发现刑辩水深不可测，要想为民申正义，有太多不可控的。不是一颗赤诚之心就能办成的。关键总会被人认为我们是在为‘恶人’说?话，唉，反正，挺后悔的，”
温千禾觉得恍然?，他?能懂，但不完全理解。他?苦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对律师生?活充满了憧憬，满腔的热血扑倒这份事业上去，现在他?只想过滤到这些讯息。
“既然?选择了，这些话也不要说?了。”温千禾眼神飘忽，往嘴里送的东西已没了什?么味道。
“不应该传达这么沮丧的情绪，其实混得风生?水起的大有人在。”姜俊修自罚了一杯。
温千禾苦恼待会儿不是要扶他?回?去吧，“不要喝了，你要开车。”
“打车回?去。”说?完这句又开始无止休地?喝酒。
这不是要请他?吃饭，就是在宣泄情绪。温千禾也没阻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和无奈，姜俊修压抑久了，总该释放出来。
温千禾一滴酒未沾，两?个人总该有一个清醒的。
旁边桌的声?音小了下来，温千禾抬眼瞟了过去。
三位女生?模样年轻，衣着时尚但严实，桌上放着三杯喝了一半的奶茶，锅里的牛骨吃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很多配菜没有下进?锅去。
三个人喝足饭饱在打游戏，嘴里念念有词。
“法师你去上路，支援！”
“辅助别露头，去前面?那草丛蹲着，开视野。”
……
应该是附近一所二本院校的学生?，这座城市唯一的高等学府，这里的人挺不屑考自家门口的大学，深深贯彻着远香近臭的传统心理。
他?下个月会去这所学校开法治讲座。
青春正好。
这才是大学生?真正的样子，沾染着社会气息，但又没完全浸染。
“千禾，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真的。”
“羡慕什?么？学历吗？”
姜俊修摇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
“你能和我，我的梦走得那么近。”
“……”
最后，还得靠温千禾扶着姜俊修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