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的童声刚落,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就跟着响起:“小妹,别闹。”
夏鱼回头张望,只见说话的女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头簪玉花流苏,双眸饱含着一汪莹莹碧水,娇柔的样子让人瞧着就极心疼。
她跟在那个盛气?凌人的小女孩身后,两人的衣着打扮一瞧就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
周彩玉仰着满是不屑的小脸:“大姐,不用你管,谁让上次鲁青青吃了?小邱哥哥给的糖,那糖应该是给我的才对。”
周彩薇一脸歉意地朝中年男子道:“家妹自幼性子如此,鲁伯父莫怪。”
鲁济慌忙摆手:“不怪,都是小孩子家玩闹罢了?。青青,要不咱再看个别的灯?”
周家近两年在东阳城崭露头角,又与官家有往来,凡是认识周家的人都绞尽脑汁的想法子?与之交好,没有人愿意得罪。
还没等鲁青青说不,周彩玉就把五两银子塞到夏鱼手里,她提过灯,得意地瞥了一眼鲁青青,趾高气?昂地走了?。
夏鱼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恍然有种?不真实感觉,这?钱来得也太快了?吧,连戏都不用再演了?。
鲁青青看着喜欢的灯被抢走,“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鲁伯父,真是对不住了。”周彩薇不好意思一笑?,目光最?后停留在池温文身上片刻,才转身离去。
她觉得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待周彩薇走后,夏鱼塞好银子,用手肘撞了?一下池温文,疑惑地问道:“你们认识?”
池温文摇了?摇头,坦然道:“不认识。”
“那她看你干嘛?”夏鱼望向?池温文,语气中的醋味连自己都没发现。
池温文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但是他大概已经猜到了,方才的女子非富即贵,平日肯定与池家人打过交道,见?过池家人的模样。
他身体里毕竟流淌得是池家的血,容貌上必定会与池家人多多少少有着肖似,让人产生怀疑也不奇怪。
“这?位兄台。”一旁鲁济拱手道。
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将鲁青青哄好了,鲁青青哭得小眼通红,不停地吸着鼻子,视线来回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花灯之间。
池温文朝他点了点头:“请说。”
“方才让你见?笑?了?。能不能劳烦兄台帮我猜盏灯谜?”鲁济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闺女,道:“我可以付你银子,五两一盏灯。”
这?灯谜他真是猜够了?!方才他许了鲁青青两盏花灯才将她哄好,可是他根本不想再看谜题了?,只好试一试求助旁边的年轻人。
池温文不假思索道:“可以。”
鲁青青立刻指着一个兔子?灯和一个苹果灯:“我要那两个。”
池温文轻轻松松地将谜题的答案写下,把赢的两盏花灯递给鲁青青。
鲁青青一手拿着一盏花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喜庆极了?。
鲁济一直在心底算着池温文答题的时间,见?他每题都只是一瞥便知晓答案,心中大惊不已,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他有意与池温文交好,便问道:“敢问兄台是哪里人?”
池温文微微一笑?:“外乡人,只是路过而已。”
鲁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池温文这?么说,就是不愿跟人结交,他若是再厚着脸皮去求,只怕会招人烦了。
最?后,他递过去十两银子,跟池温文说了一通感激的话,便带着鲁青青离去了?。
夏鱼攥着银子,激动的手心里都是汗,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作知识就是财富,学习改变命运!
见?池温文可以帮忙猜灯谜,一旁的几个人也凑了?过来。
“这?位大哥,能不能帮我也猜个题?”
“先帮我,我跟人打赌的时间快到了!”
“也帮我猜个吧。”
......
今夜,大部分人都在自己的家中团聚,特别是大户人家,几乎都设有家宴,所以来游街看灯的有钱人不那么多。
池温文统共帮人猜了?四道题,收了二十两银子。
他看着夏鱼谨慎地把银子塞好,意犹未尽地道:“今晚的人不如昨天的多,不然还能赚得更多。”
夏鱼两眼闪着星星,走路都有点飘:“你觉得我们以后靠着猜灯谜赚钱怎么样?”
“不怎么样。”池温文无?情地驳回,“一年能有几次猜谜的节日?而且物以稀为贵,若是人手一个就不稀罕了?。”
“嗯嗯嗯,你说的有理。”夏鱼大方地拍了?拍胸脯,“走,我请你吃夜宵去,昨天我就看上一家鲜肉包......”
用我赚的银钱请我吃饭?池温文的脑子?里面画了一个大大问号。
看着像小麻雀一样又蹦又跳、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夏鱼,池温文不自觉扬起了?唇角,算了?,只要她高兴就好。
中秋夜,家家团聚,充满着欢声笑?语,池府中的气?氛却有些诡异,池老爷和王氏冷着脸,池旭阳笑着讨好二老,他的正房王枳哭得眼圈都肿了。
前两日,池旭阳从外头收账回来,带了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还非要把这?女子纳为妾室。
原本他在外头有女人,还有了?孩子,池老爷和王氏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自家骨肉,把人接回府养着便可。
可偏偏这怀着孩子的女人是个寡妇,有个四五岁的女儿不说,头婚之前还是个青楼女子?。
这?下子?,池老爷和王氏说什么都不同意让人进府了?,王枳也气?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冲着池旭阳又哭又嚎,一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作派。
池旭阳为此焦头烂额,一边安慰着怀孕的外室,一边游说着自己的亲娘亲爹,一边还对王枳做着不休妻的保证。连下人跟他私报池温文来东阳城的事都没放在心上。
是以,夏鱼和池温文这?趟东阳城之旅顺利之极。
此番来东阳城,不仅安置好了?夏果,也让池温文再次踏上了?未走完的路,还赚了?一大票银子。
夏鱼抱着银子激动得一宿没睡好,第二日顶着两个大黑眼眶坐上了?回泉春镇的马车。
逼仄的马车里,池温文往一旁挪了点位置,让夏鱼坐得更舒服些。
他递过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道:“我给范先生送了?封书信,告诉他半个月后我们再来东阳城;白庆那边我也托人传话过去,让他去牙行帮忙留意一下宅院和铺面......”
经过老于一事之后,现在两人只在牙行租赁,虽然手续费贵点,但是胜在稳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池温文低沉的嗓音伴随着马车轱辘碾路的声音,很快便让夏鱼闭上了?眼睛。
她手里拿着一口没咬的包子?,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左摇右晃。
池温文拿开她手中的包子?,轻轻一笑?,干脆把她拥入怀里,让她睡得舒服些。
回到泉春镇时已更深露重,夏鱼一下马车就打了?个冷颤。
这?两天的昼夜温差极大,明明白天还很热,半夜里一阵风就能把人冻醒。
她睡了一路,快到地方时候才醒,这?会儿一出马车更冷了。
王伯、白小妹和洪小亮三人已经在镇口等了?好久,一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急忙把厚外褂递了?过去。
夏鱼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她赶紧把衣服套上,这?才觉得身上热乎了?点。
“快回去吧,小妹煮了姜汤,回去咱都喝点驱驱寒。”王伯给池温文披上衣服。
洪小亮接过两人手中的行囊物件,打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几人回了?饭馆,在主屋围着桌子?团团坐,喝着姜汤,听着夏鱼讲东阳城里的新鲜事。
一群人其乐融融,欢笑声不断从屋中传出。
跟他们讲了?东阳城的祭月大典后,夏鱼问道:“咱家的月饼卖得怎么样?”
王伯抿了一口她从东阳城带回来清酒,心情很是愉悦:“阿鱼,你那一招在月饼上印字真是妙极了?,第一天就被人抢光了?。”
月饼上的字虽然简单,但是寓意好啊,不少人都一下买了八块,一份留着自家吃,一份拿去送人,倍有面儿。
洪小亮回忆着那天排长队的场景,不住的点头:“姐,咱要不要再做点卖?”
白小妹问道:“中秋节都过了?,还会有人买月饼吗?”
洪小亮自信道:“咱家月饼在别的地方都买不来,肯定有人没吃够还想买。”
夏鱼虽然不忍心打击他,不过还是戳破了现实:“等过两日把烤炉的制作方法公布出去,烤月饼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了。”
洪小亮果然被打击到了,神情落寞地盯着面前的碗,同时又庆幸道:“幸亏我没去做生意,不然做完这?一大批月饼卖不出去,都得放长毛了?。”
夏鱼把从东阳城里买的两本小人书递给洪小亮,又给白小妹头上插了?一朵时兴的流苏绢花,然后道:“我想让池大哥参加明年的秋闱,所以准备把饭馆搬去东阳城,你们有什么想法?”
“好呀,好呀!”洪小亮不知道池温文的往事,第一个兴奋地拍手叫好。
王伯和白小妹沉默不语,齐齐看向?池温文。
屋内一时哑然无声,洪小亮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忙闭了嘴巴。
王伯问道:“真的决定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去了东阳城,要面对的可就不是刘老板和一个倍香楼那么简单的事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池温文自己能不能心中无澜地在东阳城安心读书,秋闱可不是童生试那样好考的。
池温文的神色依旧淡然,语调平静:“嗯,这?是我主意。泉春镇和东阳城相距甚远,书院休息时日又太短,我和夏果不便来回奔波,与其大家互相牵肠挂肚,不如在一个地方的好。”
白小妹坚定的看了?一眼夏鱼:“嫂子?,你和池大哥去哪,我就去哪。”
她现在无牵无挂,活得潇洒自由,跟着夏鱼去哪都行。
王伯也点了点头:“那就一起去!”
这?两日要准备公布烤炉的制作方法,所以饭馆暂时歇业,夏鱼特意给洪小亮放了两天假,让他回去把娘和小妹带上,到时候一起去东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