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几人收摊算是最早的,她去隔壁的摊上买了十来个大小差不多的陶罐,用来装封果酱,明天给李府送去。
王伯高兴地买了三只小鸡崽,宝一样的捧在手心里,一行人这才踏上回程的路。
等他们回到白江村时,罗芳、芦花等几个妇女正坐在村口的树下乘凉纳鞋底。
看到夏鱼从镇子上回来,罗芳撇了撇嘴,小声跟一旁的人嘀咕道:“听说池家媳妇卖的鱼是白大壮捞的,一文一条,这不是等于白送吗。你们猜,白大壮为啥不干自家农活,跑去给池家媳妇捞鱼?”
本来这件事如果没有人刻意提起,大家都不会多想,但是经过罗芳这么神神秘秘的一番嘀咕,几个闲着没事干的妇女也起了疑心。
“罗芳嫂子,为啥啊?”李小媳妇放下手中的针线,往罗芳身旁凑了凑。她虽然对八卦感兴趣,但也不敢瞎猜,只能听村里这些老媳妇透个内情。
芦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为啥?你想想啊,一个男人心甘情愿为一个女人做事是啥?”
说完,她跟罗芳相视一笑,虽然她有时候看不起罗芳,但眼下她更看不惯夏鱼。
自从在夏鱼那换过几次饭菜后,白三牛就整天在芦花耳边提起夏鱼,说什么夏鱼长得好看,还能做一手好饭,要是他能娶到夏鱼就好了,气得芦花这几日整天跟他打架。
李小媳妇惊得嘴里都能塞一个鸡蛋:“白大壮喜欢夏鱼嫂子?不会吧,夏鱼嫂子不是都嫁人了吗?”
罗芳意味深长地笑道:“嫁人咋了,池书生一走她不就成寡妇了。夏鱼今年才十五,白大壮还有两年就十八了,咋着都能等到这一天哩。”
“那桂枝大娘会同意吗?”刘小媳妇问道。
罗芳努努嘴:“李桂枝不是号称咱村最开明的吗,能纵容柳双不生儿子、不干家活,咋就容不下一个寡妇了。”
说到柳双不生儿子这事,其实是因为她生二丫时大出血,差点就没命了,后来李桂枝说啥都不让她再生了,头些年的家务也不让她干。
其他几个村里的老媳妇听了也叽叽喳喳开始议论起来:“这夏鱼看起来就一副水性杨花的样子,往后俺可得叫家里男人离她远点。”
夏鱼路过这群人时,只觉得她们望着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特别是罗芳,神情里一股子掩盖不住的得意劲。
她和往日里接触过的几个小媳妇打招呼,人家也是勉强扯了一抹笑,对她爱搭不理的。
快到家门口时,夏鱼看到白小妹在门前的黄瓜藤上摘黄瓜,便走过去低声道:“小妹,你帮我留意下村口那群人在说什么。”
说完,她塞给白小妹一个半路买的糖饼子。
白小妹探头瞧了一眼余翠,见她还在堂屋跟李大娘说着话,一时半会注意不到她,就应了声跑去村口的大树附近。
回到院子里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王伯去把借的东西还回去,夏果也忙趁着天还没黑,搬着桌凳到院子里做会儿功课。
夏鱼揣着铜板和银子进了屋,她一边将钱收在匣子里,一边对池温文道:“你等会儿能帮我写个东西吗?”
池温文问道:“写什么?”
“配方。”夏鱼得意一笑,“我把做酱汁的配方卖给了镇子上的酒楼老板,赚了六两六的银子,够在镇子上租间店面了。”
池温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把配方卖了还怎么在镇上开食肆?”
把配方卖给同行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夏鱼毫不在乎:“没事,我卖给他的配方只能做鱼,做不了别的菜。”
行吧,池温文默默看了她一眼,提起笔道:“说吧,我来写。”
等池温文写完配方后,王伯从外头回到家里,他喝了口水,擦了一把汗,道:“阿鱼,少爷的药快吃完了,明天我得去找村里的大夫再拿点。”
前几日家里的钱都用来买调料了,只出不进,手头倒腾不出多余的钱买药,池温文的药就停了两日没去抓。
夏鱼将晾好的纸张收好,递给王伯三十文钱,问道:“王伯,池大哥一直在村里大夫那拿药吃吗?”
王伯点了点头:“是,吃了半年多了。”
这些日子里,每天早晨都能听到池温文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药吃下去也不见好,愁得王伯直唉声叹气。
夏鱼皱眉道:“王伯,我明天带池大哥去镇子上,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别再把病拖得更重了。”
王伯一愣,随后激动得老泪纵横,少爷终于能去镇子上看大夫了。
等王伯出去后,池温文沉默了半晌,道:“明天我跟王伯说,我不想去镇子上看大夫,你的钱留着开食肆吧。”
他知道夏鱼一早就盼着在镇上开食肆,如果给他看了病,剩余的银钱就不够租店面了。
夏鱼挑眉道:“放心吧,今天一共赚了七八两银子呢,如果看完病的钱不够租店面,还有下个月的大集可以卖东西呢。再说了,你的病好了,我也能......”
夏鱼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池温文。
“你能干什么?”池温文目光紧盯着她。
“没、没什么。”夏鱼虚心地别过头。
即便夏鱼不说,池温文也能把她没说完的话猜个七八分。自从成婚后,两人就各怀心事,没有寻常人家的关怀体恤,亦没有夫妻间本该有的亲近模样。他早就该想到她从一开始就想摆脱他这个病痨子的。
虽然他有过和离的念头,但此刻知道夏鱼也有离开的他的心思,心头顿时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痛,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池温文忍住内心的苦涩,淡淡道:“以后我会把看病的银子还给你的。”
或许和离对他们两人来说才是公平的抉择,本来夏鱼嫁过来时就是不情愿的,而他也不是自愿娶她的。
夏鱼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确定池温文有没有猜到她的后半句话,她咬着嘴唇道:“没事,就当是用夏果的学费给你看病了。”
“不用。”池温文瞥了她一眼,起身走出门,去帮王伯收拾着院子里散落的木柴。
这时,白小妹满头大汗,在门口探了半个脑袋,小声喊道:“夏鱼嫂子!”
夏鱼赶紧把她带进屋子,给她递了一块手绢,又泡了杯桑葚果酱水解渴。
白小妹擦了擦汗,咕咕咚咚一口气将甜水喝完,把罗芳几人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夏鱼。
白小妹人机灵,在树下待了一会儿,看到李小媳妇要回家,她就跟上去套话。一问才得知,这件事的源头就在罗芳和芦花身上,两人一唱一和,愣是把这事说得跟真的似的,村里已经不少人都知道白大壮喜欢夏鱼这事了。
声音不大不小,池温文在门口也凑巧听到。
白小妹跟夏鱼说完,立刻起身道:“嫂子,我娘刚才去李大娘家挑布头,估计快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夏鱼压下心头的怒火,把白小妹送出家门。
前几天她能安心准备大集的事,是因为罗芳回了娘家。她就知道罗芳不是个安生人,刚从娘家回来,就开始不老实了,上回真是没把她打怕。
池温文阴沉着脸色,他知道白大壮肯定不会对夏鱼动什么歪心思,但一想起夏鱼有跟他和离的心思,就莫名地泛起一丝醋意和嫉妒。
他将夏鱼拉进屋内,平息着内心的妒火,盯着夏鱼宛如星芒的眼眸:“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夏鱼拧着眉心,生气道:“什么怎么办,我看这罗芳就是上次挨打没挨够,再打一顿就好了!”
池温文无语地看着她:“你就不能换个方法。”
这要折腾起来,罗芳如果咬死不承认自己说过这话,夏鱼就是打死她都没用,反倒给自己背上个不讲理的泼妇名声。
夏鱼倒了一碗凉白开水,一口气喝完,将碗狠狠放在桌上:“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狗改不了吃屎,像她这种人,打死都不好使,要治她就得斩草除根。”
池温文怕她做出什么过激行为,道:“罗芳的事我来处理,你先去桂枝大娘家看看吧。”
“你能行吗?”
夏鱼有些迟疑,罗芳是个难缠的主,白金属一家也不讲什么理,池温文一个大男人、还是读书人,能搞定这些事吗?
池温文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明显对这个问题很不满意,他不悦道:“行不行等三天后看结果。”
罗芳造谣给他带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怎么能不好好回敬一下呢。
夏鱼听了他的话,暂且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从匣子里拿了一百五十文钱,准备按市价把鱼钱折算给白大壮。
村里出了这种谣言,夏鱼自然是不敢独自去李桂枝家,她叫了王伯一起去。
李桂枝家,白胡坐在堂屋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白欢和白大壮一脸愤怒,枣芝给两个孩子喂着饭菜,柳双和李桂枝一人一句把罗芳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几轮。
看到夏鱼和王伯来,李桂枝急忙将人请进来。
夏鱼笑着将一百五十文钱塞到李桂枝手里:“大娘,先前我手头紧,拿不出那么多钱,这鱼卖了赚了银子,自然是要把鱼钱折给大壮的。”
李桂枝推辞道:“这不成,先前我都说了那些鱼又不是大壮养的,一文一条都够不错了,你这再给我折成银钱算什么。”
夏鱼不好意思道:“大娘,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咱村里的风言风语,牵连了大壮我也过意不去。我觉得还是把钱给大壮吧,免得旁人再乱说。”
白大壮气得粗着脖子道:“我大哥说过,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他们做什么?嫂子这钱不拿回去,我不要。”
柳双也跟着道:“大壮说的对,罗芳浑身都是坏心眼,总有一天得遭报应。”
李桂枝一家人难得没有因为流言蜚语而疏远夏鱼,这让夏鱼满心感动。
夏鱼最后还是将钱留给李桂枝,看天色不早了,才起身回去做饭。而王伯因为刚买了几只小鸡崽不会喂养,想让枣芝教教他,就让夏鱼先回去了。
夏鱼回去的路上,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叫她:“池家娘子!”
她四下望了望,只见白三牛站在一个小胡同旁朝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