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彤没想到三皇子如此灵敏,心头震惊。
还?好?她并非真正的十五岁少女,短暂的惊愕过后?,又很快恢复冷静。
秦雪彤急道:“殿下?,我真不知啊,若是知晓穿丁香衣服吹丁香曲会让安国郡主难过,给民女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她一脸真诚地望向龙旭阳,两人的视线在凉亭中相触。
龙旭阳迎上那双乌黑的杏仁眼眸,心头一动,难道……真是巧合?
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何况这丫头聪明得?很,难保不是特意表演。
可她刚回金陵,又从何处得?知高乐郡主的秘闻?
龙旭阳再看秦雪彤,只见娇小的女孩一脸正直,坦荡得?很。
敢在他面前耍花枪,算计安国公主,要么确实是巧合,要么心思深沉,胆大包天。面前的小丫头,心思应该比不过朝堂那些老狐狸吧?
龙旭阳默默盯着?秦雪彤。
他身材极高,器宇轩昂,微微含笑?时平易近人,一旦不笑?了?,深邃的眉眼顿时变得?高冷无?比,压迫感十足。
加上身份高贵,平时摆出?这样?的面孔,普通人见到必然心惊胆战,不打自招。
然而,对面的小丫头却依旧直直地盯着?他。
龙旭阳知晓这丫头聪明大胆,第一次见到她,在大街上振振有词,第二次帮苏茜救助乞丐,第三次牡丹宴上大放异彩。
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却没想到,还?能更?加大胆。
“殿下?,我真不知情。”丫头诚恳地说。
龙旭阳看不出?她深浅,微微皱眉。再一想,就算秦雪彤接近姑母,似乎不算什?么事,便道:“我姑母这辈子最伤心的便是高乐的离开,这几年过得?甚是凄苦,你和她在一起,得?注意分寸。”
明白?这家伙的关口算过了?,秦雪彤悄悄松了?口气?,福身道:“多谢殿下?提醒。”
刚才?龙旭阳一动不动默默盯着?她瞧,压迫感十足,若不是她心态够稳,恐怕当场就得?露馅。
她还?真怕三殿下?一棒子将她打跑,不让她接近安国公主,那她长时间的苦心算是白?费了?。
“走吧。”龙旭阳转身。
秦雪彤招呼惴惴不安的连翘和紫惠,跟在龙旭阳身后?走下?凉亭。
原本她计划在此次会面过程中尽可能地和安国公主接触,让她对自己产生更?深刻的印象,如今冒出?个敏锐的三皇子,她不好?在巴巴地凑上去。
可就此离开,她不甘心。
心里犹豫该坐马车离开还?是继续凑到安国公主面前,并没注意脚下?。
石板路很滑,秦雪彤心事重重,一脚踩滑摔了?出?去。
“呀!”
秦雪彤惊叫。
旁边的龙旭阳眼疾手快,伸手捞住她。
两人对视,一刹那间,双方眼里都没了?防备,只有关切和惊愕,直白?而清晰。
少女变成了?普通十几岁少女,面露惊慌,眼中错愕。
气?氛忽然异常,对视后?竟然双双怔住。
时光或许过去了?一瞬,电光火石,白?驹过隙。
少女收起了?外露的情绪,连忙站起身,又变成沉稳端庄,看不清深浅的模样?,朝龙旭阳福身道:“谢殿下?。”
龙旭阳声音平淡,甩了?甩竹叶暗纹的袍袖,走在前方,“路面湿滑,秦小姐请注意。”
秦雪彤并非一般十五岁的姑娘,脸皮奇厚,哪怕有点尴尬,表情也淡定得?很。
但到底落后?几步,慢慢缀在龙旭阳身后?往前走。
前方已经?出?现主殿房檐。
秦雪彤思索半晌,终究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跟着?三皇子的脚步走进主殿,进入大殿中。
巨大的金佛高高盘坐于大殿,左右两方供着?无?数灵牌和灯盏。
安国公主跪在佛前祈祷,等她起身,秦雪彤也提着?裙摆走上前,跪在佛前念念有词。
安国公主瞧见了?,等出?了?大殿门,问秦雪彤,“这个时节,你怎么来寺里上香?”
秦雪彤脸上浮现浓浓的哀愁,轻声道:“回殿下?,民女姨娘前不久去世,今日得?了?父亲应允,才?来寺庙为姨娘求一块灵牌。”
安国公主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本宫祭拜女儿,你却来祭拜生母,都是失意人啊。”
秦雪彤垂泪。
安国公主语气?怜惜,“好?孩子,难得?你有孝心。”
“为人子女,应知母亲养育子女的辛苦,怀胎十月,不得?安寝,出?生时刻,又让母亲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小小婴儿,事事都要母亲操劳……母亲待子女的恩德,一辈子无?以为报。”
这话触动了?安国公主,她道:“不错,身为一个母亲,付出?的太多太多,所求也不过子女安康,没曾想……”
话语伤感,安国公主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伤心。
龙旭阳道:“姑母,高乐定然感恩您的生恩养恩,在天有灵,也会保佑您,不想您天天为她伤心。”
安国公主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说得?对。”
又对秦雪彤说:“好?孩子,我们去那边坐坐。”
秦雪彤答好?,三人便在奴仆的簇拥下?坐在别院的房间里闲聊。
龙旭阳的神色十分冷淡。
秦雪彤假装没看到,她就是故意接近安国公主又怎么了??碍不着?你啥事吧?
安国公主细细询问秦雪彤的身世,秦雪彤自然知无?不言。
“这么说,你是在别庄里长大的?”安国公主问道。
秦雪彤:“是的。”
“想来吃了?不少苦吧?”
秦雪彤摇摇头,“并不苦,父亲母亲待我很好?。”
她对自己在别庄的遭遇一字不提,挽起袖子给安国公主和龙旭阳倒茶,露出?的手,皮肤粗糙,还?有些干裂,和金陵贵女们大相径庭。
再细看秦雪彤的脸,皮肤同?样?粗糙,明明五官精致,无?可挑剔,偏偏让粗糙的皮肤毁了?娇嫩美颜,而且也不够白?皙。
这样?的皮肤,只在那些粗使丫鬟脸上见过,就连等级好?一些的婢女,也个个皮肤娇嫩。
可想而知,秦雪彤的脸和手必定风吹日晒。
安国公主轻轻叹气?。
之所以不说苦楚,怕是姨娘新丧,不好?说生母和父亲的坏话吧。
龙旭阳注意到秦雪彤的手,微微皱眉。
一个千金小姐,手为何这般粗糙?难道一直在劳作吗?
龙旭阳端起秦雪彤倒好?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秦雪彤见他肯喝自己倒的茶,她是何等机灵人物,立即觉察到三皇子殿下?的心态,暗暗松了?口气?。
她现在求的便是这位大爷别来坏她的事。
今天费尽心思接近安国公主,乃前世她听说了?安国公主的事情,又见过高了?郡主的话,才?萌生此念头。
要从侯府独立出?去,仅仅抱着?金银绝对不行,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所以她必然要提高自己的地位。
嫁给三皇子做皇家寡妇,再好?不过,然而变数太多,万一三皇子不同?意,就像上辈子一样?,还?没嫁过去就死了?,那她便无?可奈何。
以她秦雪彤的性子,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好?事从天而降。所以,便打起了?安国公主的主意。
安国公主对高乐郡主极其喜爱,前世因某个民女长得?像高乐郡主,被安国公主破格收为义女。有了?此女前例在前,无?数女子装扮成高乐郡主的模样?讨好?安国公主,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有成功。
前世秦雪彤也跟着?凑过热闹,没被安国公主看上,却摸清了?她的脾气?喜好?。
重生回来,秦雪彤自然动了?心思,就算做不成安国公主的义女,如果能想方设法?得?她亲眼,获取庇佑,就算独立离府,至少安全有了?保障。
这样?好?的机会,哪怕她知道不该在未来夫婿面前表现出?攀龙附凤的一面,惹他不喜,她也顾不得?了?。安国公主基本不出?门,要想再次见到,机会渺茫。
安国公主放开心扉开府办宴,是好?几年后?的事情,到时候再登门为时太迟,秦雪彤等不起。
或许是熟悉了?,安国公主对秦雪彤以前的生活很好?奇,细细询问。
秦雪彤给她讲了?曲城的风土人情,乡野趣事,惹得?安国公主连连称赞。
秦雪彤口齿伶俐,语调不急不缓,也深知人心所向,讲出?来的内容,哪怕是乡间的小动物、农家的习俗,也让安国公主听得?津津有味。
聊了?一会儿,宋玉从外面走进屋,恭敬禀告,“主子,谢府来人找您。”
“姑母,我先出?去一趟。”龙旭阳从小桌边站起身。
安国公主道:“去吧。”
龙旭阳转身出?门。
安国公主纳闷儿,“这谢家的人,怎么追到白?马寺来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儿?”
秦雪彤当自己是哑巴聋子,不听不看。
片刻后?,隔门被哗哗拉开,深蓝色的身影伴随着?湿冷的空气?一拥而入。
“姑母,谢府有事,我先回去一趟,不能陪您用素斋了?,见谅。”龙旭阳的声音清冷,就像后?山森林里蔓延虬髯的树枝,滴落冰冷的雪水,沁人心脾。
他站在门口朝安国公主拱手,宽大挺阔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男人礼仪周到,姿势利落优雅,却又隐隐带着?急切。
秦雪彤端起茶杯,红唇在瓷杯边缘轻轻碰了?一下?,暗暗思索:莫不是谢家两兄弟的事?
安国公主端坐于蒲团,容色和蔼,“诸多皇家子弟,也只有你最有心,年年陪我来祭拜高乐,时时关心本宫境况。你的心意我知道,有事赶紧去吧。”
龙旭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守在隔门前的婢女,弓着?身子,将隔门拉上。
室内恢复寂静,温暖如春。
安国公主轻轻叹了?口气?,眼角脂粉遮不住的皱纹里流露出?一丝忧虑,却无?话可说。
秦雪彤知晓她不会说,毕竟自己只是秦府一名小小的庶女,今日才?与之相识。
但秦雪彤知道她在忧虑何事。
白?马寺离金陵距离并不短,又是这种?大冷天,路途泥泞,谢府居然追到此处寻找龙旭阳,必然遇上大事。
秦雪彤记得?,皇后?娘家、龙旭阳的外公谢家,出?了?两个斗鸡走狗、狐假虎威的纨绔子弟。一个是谢家大房的嫡子、谢相的大孙子谢明瑞,一个是谢家外家的谢林。
两人都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经?常做糊涂事。
皇后?因宫中事情被禁足,谢相被罚俸紧闭,主要因为谢明瑞、谢林两在青楼厮混,为争抢名妓和周国公府的世子打起来,把国公世子爷的腿打折了?。
谢相因而被罚紧闭。
两个纨绔子弟也被罚在家抄书。
然谢明瑞与谢林都不是闲得?下?来的主儿,明明被罚在家不准出?去,却偷偷乔装去花街喝酒,喝了?酒大言不惭地说些糊涂话,言辞埋怨皇上,犯下?大忌。
自然被有心人禀报,直接抓了?个人赃俱获。
而此时,皇帝正在清查谢氏一党,和谢相亲近的人中,龙蛇混杂,总有不干净的,吏部尚书贪腐案便是最大的一个,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出?一大串。
这节骨眼儿谢家孙子居然不顾皇令喝花酒,还?言辞对皇上不敬,自然惹得?龙颜大怒。
谢氏一门,危在旦夕,人人避之不及。
若谢家想要自救,必然会求到三皇子头上。
秦雪彤心中十有八九笃定,谢家此次必定为谢明瑞和谢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