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彤将苏姨娘送的东西典当出八百两银子,为苏茜父女两付了一年房租,又给他们一百两银子开销,才在苏茜的千恩万谢中打道回府。
出府的事自然传到老夫人耳中,但老夫人并没有反对,在听人说起秦雪彤救助一名孤女后,更是夸奖道:“我们雪彤,心地善良着呢。”
林夫人点头说是。
和林夫人一起拜访老夫人的秦雪灵眉心微动,见老夫人和林夫人对秦雪彤赞赏有加,咬了咬唇。
秦雪彤并不知道老夫人和林夫人私下夸她的事,秦府人如何评价她,她并不关心。
等凑足银两,就该搞个贵重身份,再让苏茜进门,自个儿潇洒离去。
过了两日,秦雪彤听下人说秦雪灵在城内为乞丐发放吃食,获得侯府上下,乃至全金陵的赞赏。
“大小姐是个菩萨心肠的人儿。”
宝云轩,连翘从铜盆里绞干手帕,为秦雪彤敷手。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半开的轩窗外,地面、树木都积着厚厚的雪,洁白无瑕。
刚回金陵一直下小雪,昨日总算下了场大雪,把万物都覆盖了。
秦雪彤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菩萨心肠?”
“是呀,天气寒冷,好多乞丐都会被冻死,大小姐分吃食给乞丐,是大善举。”连翘道。
紫惠拿着书本进来,听到连翘的话,道:“大小姐嫌冷,人都没出去,就让丫头们买了馍馍扔到乞丐窝,回来善良的名声就传遍金陵,到底是真想帮人,还是为了名声,不好说。”
连翘吓了一跳,“紫惠,别乱猜大小姐的举动,小心叫人听了去。”
“怕什么,这儿只有我们三人。”紫惠道,“奴婢可没瞎说,这事儿啊,怪得很。四小姐刚帮了孤女,得众人夸赞,大小姐就紧跟着分食物给乞丐,她是不是在学咱们小姐啊?”
“咱们小姐大街上救助孤女,名声可没大小姐响亮,现在金陵城里都在传大小姐的美名,没人提四小姐!”
连翘想了想,“确实如此。”
紫惠道:“还有些小姐跟着学,她们都不是真心,做给人看的,还是我们小姐心善。”
连翘:“说得对!”
自从英雄救美后,两丫头对秦雪彤十分崇拜。
秦雪彤笑了笑,“不管是真是假,若她能天天送吃食,也当得起大善人的名声。”
听到府上的人夸秦雪灵,秦雪彤一点儿嫉妒之心都没有,因为那与她无关。
上辈子她在知晓自己是真千金之后,总想和秦雪灵比,听到府上的人夸赞秦雪灵,心里头吃了酸橘子似的。一桩桩一件件,侯府里的区别对待,让她夜里辗转反侧,吃不好睡不香。
秦雪灵有意无意地炫耀父亲、两个哥哥对她的好,秦雪彤便心如蚁噬,难受得很。
上辈子那般疯狂,都是被秦雪灵有意无意地挑拨嫉妒心,侯府里人不重视她引发的委屈造成的。
如今重生归来,知道自己也是个假千金,秦雪彤便完全没有嫉妒心。
哪怕秦雪灵被夸成朵花儿,哪怕全天下的好男人都为秦雪灵要生要死,都与她秦雪彤无关。
侯府人的态度,更是无所谓。爱也好,不爱也罢,她都不在意。
手帕热度褪去,秦雪彤举起手,伸到连翘面前,“帮我揉揉。”
“是。”连翘熟练地揉着秦雪彤的手指。
秦雪彤的手指细长柔韧,却并不滑嫩,就如同她的皮肤,略微粗糙。
过去十五年,生活在别庄里,被嬷嬷和下人磋磨,干农活,喂鸡鸭,做饭洗衣。
曲城的冬天同样下大雪,冰天雪地里,小小的秦雪彤要在冰水里洗嬷嬷和丫鬟们的衣裳,十根手指冻得通红,常常得冻疮,红肿糜烂,久而久之,手上都是老茧和疤痕。
脸上的皮肤也一样,大家小姐养在深闺里抹油膏,吃香喝辣,她却风吹日晒,时间长了,皮肤自然不如大家小姐般光滑细腻。
女孩子的皮肤不好,气质就跟着大打折扣。
不过,她现在有了银钱,也可以用上好的油膏。做厉鬼那段时间,她曾入过皇宫,见到后来最受宠的梅妃制作过油膏,抹上油膏,皮肤就会变得光滑细腻。
梅妃就靠着洁白如玉、滑腻如脂的皮肤得到宠爱。
秦雪彤准备过几天就配制油膏,好好捯饬自己的皮肤。
“小姐,您的曲谱。”紫惠将蓝皮书本放在矮桌上,见连翘在压秦雪彤的手指,道,“小姐莫要太过辛劳,练习陶埙,并非几日就能练成,若把手指练坏了,得不偿失。”
救助苏茜回来那日起,秦雪彤每日请安后便呆在宝云轩练习陶埙,没有必要绝不出宝云轩一步,经常从早练到晚,手指都有些痛。
家里人的聚会之类,也以身体不适推脱。
她这一行为,不受秦政岳、秦成龙、秦成君的喜欢,认为她太过娇弱,小家子气,到是让老夫人和秦雪灵暗暗高兴。
老夫人高兴,是因为秦雪彤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只在回来那天硬气过一回,后面便老老实实,看起来比较好掌握。
秦雪灵高兴,是因为父亲和哥哥们不喜欢秦雪彤。
唯一讨厌秦雪彤的就是苏姨娘。
宝云轩和翠竹轩挨得很近,秦雪彤还经常坐在走廊里吹埙,从早吹到晚,连午觉时都不放过,害得苏姨娘连觉都睡不好。听到埙声便想起秦雪彤从她手里硬生生扣走钱财的事,不由胸闷气短,恨得牙痒痒。
听到紫惠奉劝少练习,秦雪彤道:“无妨,我自有分寸,只要能练好一首曲子就行。”
过段时间,会有位大人物到白马寺上香,到时候,她得在白马寺大显身手,搏一搏前程呢!
至于苏姨娘那边,苏姨娘让她不高兴,她肯定不会让苏姨娘过得痛快。
苏姨娘能不能午睡,干她何事?
傍晚,秦政岳终于来翠竹轩。
苏姨娘欢欣鼓舞,自上次的假佛像事件后,秦政岳便冷了她,很长时间都没来过。
苏姨娘并非乖乖等候临幸之人,暗地里吩咐秦成蛟经常去缠着秦政岳。
秦政岳见到秦成蛟,自然会想到苏姨娘,心慢慢软化,便来见苏姨娘了。
“侯爷,小蝶等您好几天了。”
秦政岳刚进翠竹轩,苏姨娘便提着裙摆小跑出来,红着眼眶,泪水盈盈。她特意穿了一身桃红色的长裙,并未穿冬日里穿的棉袄,腰带勒住腰身,腰肢细细的,不盈一握。
苏姨娘非常懂得发挥自身的优势,为了拴住秦政岳的心,大雪天穿夏秋季节的长裙,突出纤细美丽的身段,美则美亦,却也冻人。
秦政岳见她奔跑过来,就像回到当年第一次见到苏姨娘的情形,青葱年华,美丽无暇。
一瞬间,所有的不满消失无踪。
毕竟是他的女人,娇娇柔柔,只有他能为她遮风挡雨。
苏姨娘走到秦政岳身边,仰起头,眼神里充斥着期待、委屈和崇拜。
“侯爷,您终于来了。”隐隐哽咽的声音。
洁白的雪景,桃红的衣裳,落泪的美女。
天时地利人和。
秦政岳心头荡漾,仿佛回到年轻时候,取下身上的披风,温柔地为苏姨娘披上,捏着她的手,颇有些深情地道:“小蝶。”
“侯爷。”
两人深情对望,含情脉脉,气氛极好。
却在这时,一曲刺耳的埙声从隔壁传来,忽短忽长,不成曲调,将雪前月下氛围搅得一干二净。
苏姨娘听到这声音,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愤恨的表情,面孔扭曲后,脸上的脂粉跟着颤动,露出点儿痕迹来。
秦政岳也回过神,再细看苏姨娘,忽然注意到她涂抹的脂粉掉落后,眼角居然有几条细纹,一时间心里的荡漾变得索然无味。
“天气冷,屋里去吧。”秦政岳捏着苏姨娘的手道。
“是。”苏姨娘压下心里的愤恨,娇羞低头。
两人进屋,坐在软塌上说话。
没说两句,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埙声。
实在太过难听,秦政岳皱眉问道:“谁在吹埙?”
苏姨娘早就在等秦政岳问话,心里暗乐,叹气道:“是雪彤在吹呢,这几日,雪彤不知为何爱上了吹埙,从早吹到晚,害得我午觉都睡不好。”
秦政岳揉揉眉心,指着旁边的丫鬟道:“去宝云轩,让雪彤不要再吹了。”
吹得他头疼。
苏姨娘心头爽快,对那丫鬟道:“怀不快去!”
丫鬟应声退下,匆匆走出翠竹轩。
片刻后,埙声停了,再过片刻,丫鬟赶回来道:“侯爷、姨娘,四小姐来了。”
苏姨娘问:“她来做什么?”
丫鬟说:“四小姐想拜访侯爷、姨娘。”
苏姨娘心头暗恨,转头问秦政岳,“侯爷,要让雪彤进来么?”
秦政岳迟疑片刻,点头,“来都来了,让她进来吧。”
苏姨娘吸了口气,声音平稳地对丫鬟道:“请四小姐进来。”
丫鬟打开帘子,秦雪彤带着连翘走进暖房。
“见过父亲。”秦雪彤福了福身,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姨娘。”
苏姨娘笑着道:“雪彤,你以后别吹埙了,侯爷不高兴呢。”
“啊?”秦雪彤眨眨眼,委屈地看向秦政岳,“父亲,我连埙都不能吹吗?”
秦政岳还未说话。
秦雪彤又委屈兮兮地说:“素心姐姐能弹琵琶,美名传到曲城,其他小姐都能弹琴作画,只有雪彤一无是处,我就想着,能学个乐器,给侯府长长脸面……”
秦雪彤低着头,声音渐小,“雪彤还想等练好了陶埙,为父亲和姨娘演奏一曲。”
秦政岳的脸色在听到为侯府长脸面时便大为好转,道:“你有心了。”
他想,秦雪彤是侯府小姐,若是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确会惹人笑话。这段时间忙着其他事务,都没为雪彤考虑。
“以后你便继续练吧,一定要练好,莫要丢侯府的脸面。”秦政岳叮嘱,他并不天天来翠竹轩,自然不会知晓天天被埙声骚扰的痛苦,无法和苏姨娘感同身受。
秦雪彤高兴道:“是!”
苏姨娘一听,眼睛都红了,侯爷不仅不阻止那死丫头,居然还鼓励她好好练?那她以后都得听那难听的声音吗?
秦政岳觉得秦雪彤识大体,晓得学乐器挣脸面,便道:“不止乐器,身为侯府的女儿,也该去族学读读书,装点儿墨水,别出去闹笑话。近日雪大,族学停了,等天气好转,就去族学跟着兄弟姐妹一起念书吧。”
秦雪彤福了福身,“是!”
苏姨娘听了,手几乎将帕子搅烂。
死丫头居然能进族学了!
当初她使出各种方法才让秦成蛟进族学,如今秦雪彤却随随便便就能进。
气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