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彤拿着木头佛像,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父亲,您瞧瞧,姨娘为我求了十五年的佛像呢!”
她把木头佛像递给秦政岳,全方位地展示一番。
秦政岳原本脸上带笑,见到佛像上的裂纹和新鲜的痕迹,脸上的笑意便渐渐变淡。
他出生高贵,对物品好坏自然更加敏感,任何东西在眼前过一眼,就能分辨出好歹。
苏姨娘拿出来的佛像,雕工粗糙,品相极差,背后伤口露出来的木料很新鲜,哪可能存在十五年之久?
苏姨娘刚才只顾着生气,不想掏礼物送秦雪彤,便随便选了个佛像凑数,现在见到秦政岳的脸色,跟着去看佛像,发现佛像品质很差,身后的痕迹很新鲜,便暗暗心惊。
秦雪彤善解人意,拿着佛像对苏姨娘道:“这点儿伤痕不碍事,拿去镀个金身就行了。”
苏姨娘道:“不错,也该镀个金身。”
秦政岳淡淡望她一眼,秦雪彤养在别庄,年龄又小,分不清好坏很正常,苏姨娘在侯府这么多年,也分不出好坏?
“姨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小孩清脆的叫声。
众人循声而望,大门口,一名衣着华贵,年约七八岁的男孩在小厮的陪伴下跳上走廊,快步进入房内。
这便是苏姨娘后来生的孩子秦成蛟,秦政岳唯一的庶子。
秦成蛟进来便见到秦政岳,微微一愣,看也不看秦雪彤一眼,欢喜地冲到秦政岳身前行礼,“见过父亲!父亲来看蛟儿吗?”
苏姨娘长相美丽,秦政岳仪表堂堂,生出来的秦成蛟,容貌十分出色,七八岁的年纪,粉雕玉琢,像个小仙童。
秦成蛟的出现解开苏姨娘的尴尬困境,道:“是呀,侯爷特地来看你呢。”
这些年苏姨娘荣宠不断,除开美貌和体贴,便是生下的唯一庶子秦成蛟了。
李姨娘和楚姨娘进府多年,都未育有儿女,苏姨娘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秦政岳原本想发落苏姨娘两句,被秦成蛟打断,便压下心头不快,脸上露出慈爱笑容,摸摸秦成蛟的头道:“蛟儿回来了,今日学习如何?”
“今天夫子夸我聪明呢!”秦成蛟迫不及待地说。
秦政岳开心地微笑。
苏姨娘、秦成蛟、秦政岳围绕着秦成蛟说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完全忘掉旁边的秦雪彤。
秦雪彤并不着急,上辈子刚回来,见到这样的情形,会心酸不已,甚至迫不及待地插进去,期待能得到重视,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反正她又不是秦家人,其乐融融与她何干?
苏姨娘神色隐晦地看了一眼秦雪彤,眼里掠过冷意和高傲。
她就是故意引导秦成蛟缠着秦政岳,忽视秦雪彤。
看到秦成蛟夺走秦政岳的注意力,嫉妒么?
呵,嫉妒就对了。
她望着秦雪彤,很想告诉她,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不要太嚣张,在秦政岳眼中,远远及不上秦成蛟。
她以为秦雪彤会不甘心,会难过,然而秦雪彤只是安静地回望她,脸上没有任何不快的神色。
苏姨娘皱眉。
刚回来的女儿,见到亲生父母和弟弟其乐融融,为什么会不嫉妒?
苏姨娘转念又想,或许秦雪彤心里酸涩,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这么一想,她红润的嘴角便慢慢勾起,自觉给了秦雪彤难堪。
秦雪彤等一家人表演完毕,实在无话可说了,才出声道:“这便是我弟弟秦成蛟吧?”
话一出口,秦政岳才想起旁边还站了个女儿,刚刚彻底忽视了她,便对秦成蛟说:“蛟儿,来见见你姐姐。”
秦成蛟诧异地抬头看秦雪彤,“我没听说有姐姐呀。”
苏姨娘拉住秦成蛟,“蛟儿,快叫姐姐。”
秦成蛟疑惑地抬头看苏姨娘,上下打量秦雪彤,不情不愿地叫到:“姐姐。”
秦雪彤弯腰对他说:“以后咱们要好好相处呀,我们是亲姐弟,姨娘很喜欢我,以后不要生气哟。”
秦成蛟不大高兴,大声道:“姨娘最喜欢我了!”
秦雪彤向他展示手中的佛像,“姨娘喜欢我呀,瞧,姨娘给了我佛像,这佛像是姨娘十五年前求来的,天天念经,佛光浓厚,十分贵重。”
苏姨娘刚要阻止,秦成蛟已经大笑起来,“哈哈哈!佛像是我刻的!刻到一半儿懒得再刻,就让墨砚帮我刻好,摆在屋里玩儿。”
苏姨娘连忙拉住秦成蛟,厉声道:“蛟儿!休要胡言乱语!”
秦成蛟被苏姨娘疾言厉色的怒吼吓到,愣在当场。
秦雪彤道:“你撒谎,小心姨娘和父亲责罚你。”
秦成蛟立即跳脚,“我没撒谎!”
苏姨娘连忙推秦成蛟出门,“蛟儿,出去玩儿。墨砚,还不快带小少爷出去!”
青衣小厮应了一声,带着不情不愿的秦成蛟离开。
秦成蛟离开时,还一边走一边喊:“我没撒谎,那佛像就是我刻的!姨娘最喜欢的也是我!”
苏姨娘的脸色极其难看。
秦政岳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第一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苏姨娘。
秦雪彤似乎愣住,随后眼眶渐渐变红,她拿着佛像对苏姨娘道:“姨娘,这尊佛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里含着委屈和不解。
秦政岳叹了口气,到底不舍得责罚爱妾,和颜悦色地对秦雪彤道:“雪彤,蛟儿乱说话气你呢,这佛像你好好收着。”
然后转头对苏姨娘道:“佛像破烂,得镀上金身,苏姨娘意下如何?”
苏姨娘额头冒汗,连忙道:“一定,一定。”
她上前接过秦雪彤手上的佛像,强笑道:“等我度好金身,再给你送去。”
“谢姨娘。”秦雪彤红着眼睛,伸手摸了摸头上的金钗。
秦政岳见她摸头上的金钗,想到老夫人、林夫人都大方地打赏了秦雪彤,就连自己也赏赐一百两白银,苏姨娘却做出这等小家子气的事,不由十分恼火。
“雪彤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才回来,衣服首饰银子都缺得紧,送回佛像前,先填补点儿东西吧。”秦政岳发话。
苏姨娘觑见秦政岳的脸色,知道再推脱下去,恐怕就要和秦政岳生出间隙,便道:“当然了,我早就准备好了东西,刚才没来得及拿出来。”
心头滴血,却强笑着走进屋。
秦政岳发了话,老夫人、夫人都打了赏,她绝不可能再拿次等货充数。
无奈之下,只能搬出珍藏的匣子,拿出几件最贵重的收好,再换上笑脸,抱着匣子走出去。
“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她面色恢复如常,将匣子递给秦雪彤。
秦雪彤打开匣子看了一眼,还行,苏姨娘这次没糊弄她,拿出来的物件儿都是贵重的。
当然,她也知晓苏姨娘肯定不会把最贵重的拿出来,但有此收获,也算不错。
老夫人和夫人的赏赐是门面,不可能拿出去贩卖,但姨娘给的东西就不一样了。
拿出去卖了也没人有意见。
算是一笔不错的收获。
“谢谢姨娘。”秦雪彤轻声说。
苏姨娘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握紧,笑着道:“你是我女儿,不用客气。”
秦雪彤犹犹豫豫地望着苏姨娘。
秦政岳见她欲语还休的样子,道:“雪彤,有话不妨直说。”
秦雪彤吞吞吐吐道:“姨娘赏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雪彤偶尔手紧,得打赏下人,买点儿小玩意儿,上次爹爹赏赐的银子,都买药吃了呢,如今手头没什么银两……”
她不好意思地望着苏姨娘。
苏姨娘气得捏紧帕子。
秦政岳却不以为意,“感情好,小蝶,给她银子吧。”
苏姨娘暗暗吸气,笑着道:“不过是银子嘛,自然是该给的。”
说罢又进屋拿银票,偏偏屋里只有大额银票,她总不能赏赐碎银子吧,只能含恨拿出一张一百两的走出来,递给秦雪彤,“拿着吧。”
“谢谢姨娘。”秦雪彤满意地接过。
打到秋风,秦雪彤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便对秦政岳道:“父亲,女儿先告退。”
秦政岳迟疑片刻,原本想把秦雪彤留下来吃饭,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便挥挥手,“去吧。”
苏姨娘见秦政岳没留秦雪彤,心里总算高兴两分,吩咐丫鬟送客。
秦雪彤根本不在意什么一家人团聚、发展感情,将匣子递给连翘,福了福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回到宝云轩,秦雪彤清点匣子里的东西,都是些女人用的珠钗、镯子等,和老夫人送的差不多,个个算不上极品,却都能称得上贵重。
秦雪彤心满意足地合上匣子。
第二日,她便换上以前的旧衣服,叫上紫惠连翘,带上苏姨娘送的物件儿,从小门出去。
守门的见到三人,迟疑着道:“四小姐去哪儿?”
紫惠道:“四小姐去哪儿轮得着你来问?”
守门的犹豫不决,金陵城里大家小姐出门,都要报备的,除非是受宠的小姐,才可以自由出入。
四小姐是庶出的小姐,又刚回来,下人们还不知道该如何与之相处。
连翘挑眉道:“咱们四小姐回来那天,你们不让进,现在四小姐要出门,你们又不让出,好大的胆子!”
守门的自然知晓之前闹出的事儿,惴惴不安,“四小姐息怒,咱们只是奉命行事。”
秦雪彤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淡淡地扫了过去,又看了一眼连翘。
连翘会意,上前道:“我们四小姐刚回来那天,老夫人就当众说了,侯府是四小姐的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怎么,你还能越过老夫人去?”
守门的吓一跳,连忙弯腰道:“不敢,不敢!”
既然老夫人发了话,那他们当然会照做。
连翘轻哼一声,搀扶着秦雪彤走出小门。
秦雪彤笑了笑,老夫人当时说的话,可帮了她大忙,上辈子出个门都麻烦,这辈子却不一样了。
“去珍宝堂。”她说。
“是,小姐。”紫惠和连翘应声。
秦雪彤准备今日就把苏姨娘送的东西当掉一部分,换点儿银子傍身。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三人沿着金陵城的街道往前走,穿过正街,绕了几道弯,忽然前方摔出两道身影,倒在三人前方,拦住去路。
“啊!”走在最前方的紫惠吓得后退一步。
“小姐!”连翘连忙拦在秦雪彤身前。
摔在地上的是一名老者和一名少女,衣着破烂,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
旁边的客栈里走出两个小二,怒气冲冲道:“付不起房钱还想赖着不走?没门!”
那衣着褴褛的少女爬到老者身边,哭着道:“爹!爹!你没事吧!”
少女爬到老者身边,抬起头来,脸正对着秦雪彤。
原本想绕开的秦雪彤见着少女的脸,浑身一震。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污不堪,然而秦雪彤却一下子认出来——她是真正的侯府千金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