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个头条

进入晚报以来,余桑想过很多种有可能会被报复的手段,也?有想过报复她的人会是哪些。她几乎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早已有心?理准备。

但她万万没想到,会以被喷辣椒水的形式击倒,然后还是栽在一个孩子手里。

这种莫名其妙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

余桑无精打采地瘫在医院的靠椅上,脸上还是火辣辣地一片疼。刚滴了眼药水不能低着头,她只好把手搭在仰着的头上。

医生的诊断是双眼轻微灼伤,所幸并无大碍,滴眼药水修养几天就好。

她不敢跟李丽华报备,只说报社有事,晚点再回家。

当妈.的都紧张自己的孩子。别看李女士平时对她呼呼呵呵不上心?,要是知道这事估计又要哭天抢地让她辞职去考公。

程述宇拿着一罐冰可乐碰了碰她的额头,余桑猝不及防,浑身抖了一下。

“敷一敷脸会好受一些。”

她摸摸被冷到的额头,接过可乐,眯着通红的眼睛怔怔地打量跟前的人。

小半个月没见,程述宇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连下巴都变得线条锋利。

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休闲夹克,身形修长,腰杆挺得笔直,双眼皮下的眼睛明亮漆黑,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压根没想过来电的人到底是谁,只是在本能地求救。人在遇到危险或身体不适的时候,总会尝试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

只是没想到这“稻草盲盒”还开出了个救援能力一级,带人快速回血的奶妈ssr,真是难得地欧了一把。

程述宇低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只傻里傻气的呆头鹅。

余桑把想说的话在脑里过了四五遍,想问他为什么一直不主动联系她,又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联系她,但总觉得这样问过于矫情。

她踌躇了半天,把想问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程述宇追问,“你还没吃?”

“咕噜——”肚子替她回答了。

程述宇笑了,把余桑那件被辣椒水泼得呛人的外套捡在手里,抬臂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他放下手,衣领间淡淡的消毒药水味一下子钻进了余桑的鼻子里,她忍不住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想要留住的味道。

余桑跟着程述宇来到16中后面的一条小吃街上,正值中午,这个时候正好是学生们放学的时候,街上的小吃摊和小食馆都挤满了人。

程述宇挑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找到靠近厨房的一张桌子,拉着余桑坐下。

他转过身,朝正在亲自掌勺的老板开口:“要两碗鸭血粉丝汤,多放香菜不要葱。”

正拿着纸巾擦桌子的余桑惊奇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葱?”

“那次送你回家,李姨告诉我的。”

余桑扶额,她到底被人出卖了多少未知的情报。

程述宇轻笑,把一旁插.着的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这顿就算是你补给我的了。”

她愣了愣神,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兑现她请客的那顿饭,连忙摇头,“这不算,改天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老板很快就把汤端了上来,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程述宇往碗里搁了点醋,喝了一口,微笑着开口:“我小的时候很爱吃我爸做的鸭血粉丝汤,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做。”

“后来他工作忙,总是不在家,我就很少能见到他。”

他夹了一筷子粉丝,尝了一口,“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每次想他,都会来吃上这么一碗,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味道。”

碗里的热气袅袅地往上飘升,程述宇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余桑和他这么面对面地坐着,第一次觉得离他那么近。

她抽了抽鼻子,突然觉得有些心?疼,不知道是为了程述宇,还是为了她自己。

程述宇见?余桑没有说话,自觉可能是在不经意间戳到了她关于父亲的这个软肋,忙转移话题。

他往她碗里夹了两块肉,看着余桑被蒸气熏得湿漉漉的眼睛,“你这些天很忙?”

“还好吧。”

余桑毫不客气地哐哐吃下,她是真的有点饿了。

程述宇垂眸,眼里闪过不明情绪,“那为什么不联系我?”

“咳咳咳——”

荒谬,到底是谁不联系谁啊喂!

她瞬间被呛个半死,连忙喝了几口豆奶压压惊。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余桑心?想,这种事难道还要女孩子主动?

“明明就是你没联系我!”

程述宇挑眉,“因为我在等你联系我。”

余桑撇撇嘴,拉长语气,佯作不满说:“我,就,不!”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干巴巴地对视了几秒,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你不联系我,我不联系你,这也?太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对话了吧?

程述宇突然开口,清冽的声音中参杂了一丝温柔:“我错了,以后我会主动的。”

余桑听到这话,瞳孔禁不住放大了一下,这些天心里的那块悬空的石头终于落地。

她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悄悄地别过头去笑着吐了吐舌头。

心?里竟生出了几分窃喜。

被喷辣椒水的事除了程述宇,余桑谁也?没说。

警方调取了路段监控,很快就锁定了少年的身份与位置,被找到的时候,他正在江边的围栏上喝雪碧,饮料的易拉罐堆了满地。

他没有逃,也?没有任何反抗,对所做的事供认不讳。

余桑来到警察局的时候,高烈刚被教育完,正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黢黑的手臂上有几道猩红的伤疤,醒目异常。

给少年做审讯笔录的是余桑的高中同学徐文文,她把余桑拉到一旁。

“联系不上他的家长,电话也?没人接,跟他说话也?爱理不理。但问他有没有伤人倒是承认得很爽快,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别问责他父母。”

徐文文斜眼看了他一眼,转头继续向余桑吐槽,语气不屑。

“那伤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父母啊?现在的小孩,叛逆期,做事根本不考虑分寸……也就你不追究,要换做别人早就法庭上见?了。”

高烈伏在桌下的眼睛猛地睁开,恹恹地抬起头,冷硬地瞄了徐文文一眼。

余桑问她:“我可以和他单独说两句吗?”

徐文文微怔,有些犹豫,“可以是可以,就是你俩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别走太远了,一会儿还得再?联系他父母把他带走……注意不要发生冲突。”

余桑一一应允,徐文文走到少年身旁,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长廊尽头有两盆万年松,夕阳的余晖洒在地板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余桑双手插在卡其色风衣的口袋里,用余光瞄到高烈紧攥着的拳头。

“我们谈谈。”她看他不为所动,又补充了一句,“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高烈咬着下唇后退两步,没等余桑开口,便抢先低吼道:“这件事我没错,我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他瞪着她,面色颓然。

“要不是你写?的报道,我妹也不会进医院!她本来就有病在身……”

高烈突然哽咽,说不下去,“你们这些记者为了钱什么都去报道,根本不会考虑这样曝光会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我真看不起你们!”

少年压抑又受伤的神情让余桑一头雾水,她努力回忆着自己写?过的有关近期患病女孩的报道,到底是哪一篇惹了这档子事?

终于,她试探性地询问:“你是小瑜的哥哥?”

高瑜是给程述宇做专题报道时遇到的,那个患有先?天性脊髓空洞症的女孩,余桑把她写进报道时还征求过她父母的意见,所以印象深刻。

她暗自思忖,自己并没有在稿子里留下太多关于女孩的篇幅,只是短短一小段,意在引出程述宇的医术与人品,更没有什么引人恶意揣测的内容。

高烈厌恶地盯着她,满脸的戾气。

余桑与他对视,耐心?询问。

“妹妹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关你p事!”

“需要帮助吗?”

“别在这里猫哭老鼠假慈悲了,恶心谁啊?我不是我妈,我不吃你们这一套!”

余桑叹了一口气,这小孩是真的倔,犟脾气就跟压着孙悟空五百年的石头一样,又硬又厚。

“不管你信不信,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有写?过什么不恰当的内容。”

她把随身带着的便利贴撕下来一张,拿起笔在上面写了一串号码,贴到他的袖子上,“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高烈倚在墙上良久都不说话,身旁有人经过扬起风,贴纸随风飘起,掉在了地上。

他起先还不在意,直至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除了号码以外,上面还写?了个地址。

不是报社,是一个住宅小区的地址。

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高烈原本以为余桑会追究他的责任,让他赔偿损失,像看阴沟里肮脏的过街老鼠一样找他茬,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连和他说话都是心平气和的。

他心?里憋屈得很,如果?余桑骂他一顿就好了,他还可以跟她吵一架,控诉她,辱骂她,让她向他和妹妹道歉。

但余桑那看起来一无所知的眼神,彻底让高烈败下阵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吗?

高烈内抿着嘴,盯着那个地址数秒,还是弯下腰捡了起来。

他望着余桑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动容,大喊:“喂!”

余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看他,“嗯?”

高烈别过脸,没有和她有眼神的接触。

“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程医生(发了一张手术视频的截图):我刚吃过饭,在看视频学习,你在做什么?

小鱼儿爱吃桑果(被血.腥的截图吓哭):快撤回!!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还不如不主动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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