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个头条

立冬那天温度下降了不少,好像真的一下子从秋天过渡到了冬天。李志立上周买彩.票赢了点小钱,这些天容光焕发对谁都咧着一个嘴使劲乐,一回到报社就豪气地宣布下班请客吃饭。

众人很给面子地挑了附近新开的老北京火锅店,看着鲜嫩的羊肉在热气腾腾的铜锅里渐渐变得美味的样子,别提多幸福了。

余桑穿着白色的薄羽绒服,淡紫色的隐形眼镜把眼眸映衬得更为深邃。

她靠着沙发,抱着电脑,正一丝不苟地赶稿子。

李志立见状立马坐不住了,他上前一把夺过余桑手里的码字工具,“没收了没收了!这都下班吃饭了还在工作,你这不是给我们施压吗?”

这简直就是个工作狂任意的克隆版,还是个2.0版本,毕竟此刻正主正拿着菜单勾着菜,一本心思都在吃什么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余桑只觉得他跟个活宝似的难对付,笑着起身就要夺过电脑,哪知李志立拔腿就跑,她在后面绕着桌子跑了两圈都追不上,正想来个出其不意反方向追击,不料服务员正端着火锅汤底走进包厢,只好作罢。

众人见状纷纷笑成一团,陈果用手揩了下眼角笑出的眼泪:“你俩都多大的人啊,还这么幼稚!跟我女儿幼儿园里的小朋友抢玩具似的。”

余桑死死地盯着李志立,撇着嘴无奈地叉腰直喊:“我这稿子着急,明天一早就要给师父审的!”

“回家写去,谁手上还没几个稿子啊?整的就你跟个大忙人似的!”

李志立用筷子蘸了蘸刚调好的油碟,往嘴里送,满意地点点头,话语间带着教育的语气。

“今天在座的大多都是单身人士,这个单身狗们呢,就应该学会抱团取暖,相互探讨下要怎么样才能够获得真爱……女孩子家的天天冲锋陷阵,很难脱单的。”

余桑笑着摸了摸下巴,歪着头开口:“我想脱单实在是太容易了,是我没看好而已。”

坐在角落的薛凯闻言低下了头,红着脸默默地喝着肥宅快乐水,心思仿佛是刚煮好的糯米团子,轻轻一戳就能露馅。

餐桌上嘘声一片,纷纷拿起纸巾往她身上扔去。

一顿酒足饭饱后众人各回各家。天色还早,任意拉着余桑陪她逛商场,她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个月专题报道的采访对象都联系好了吗?”

余桑随手从架子上挑了一条白色小碎花长裙递给任意,裙摆有几缕流苏点缀,优雅又清新。

“前五个都表示没有问题,就是省皮肤医院的李主任临时有事不能接受采访。我打算明天给中医医院的王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任意拿着长裙满意地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向售货员要了合适的尺码,

“不用,我已经安排好了。”

“是哪位?我提前做准备工作熟悉一下。”

任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朝她身后挤了挤眼睛,拿着裙子哈哈大笑地进了试衣间。

余桑满脸疑惑地看了看后面,没人啊……

瞬间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意思,有内鬼所以终止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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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最亲爱的人致敬”是晚报打造的专题系列报道,主要是采访六名来自各个行业的优秀杰出代表,通过镜头和文字讲述他们职业相关的故事。

新闻部两两组队,一个文字采访,一个摄影录像,旨在用最真实的笔触与画面,呈现最佳的新闻报道。

各个小组以抽签的形式分派采访对象,余桑伸手在抽签箱里一顿乱摸,飞快地把一张小纸条拽进手心。

“6号,仁雅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程述宇。”

李志立看过余桑手里的纸条,啧啧咂嘴感叹:“这盲抽能抽中熟人的概率是有多小啊,这要不是桃花加成我打死都不信,行了就等你脱单请客了啊。”

余桑不可思议地和手里的纸条大眼瞪小眼,像极了拿着砸中自己的苹果进行头脑风暴的牛顿。

难怪那天任意笑得这么诡异。

采访那天正好赶上程述宇走社区出义诊,余桑领着摄影记者林奕奕坐上了医院的小巴一同前去。

林奕奕是实习生,刚来晚报三个月,长了一张萝莉的脸,性格却出奇的冷淡,对着谁都彬彬有礼,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很少与人说话。

程述宇把医院分给他们的早餐拿了两份给余桑,坐到她身后。

“多吃点,还有一段路。”

余桑点点头,把其中一份早餐递给了在旁边埋头擦拭镜头的林奕奕,戴着金边眼镜的姑娘被吓了一跳,忙摆了摆手,“桑桑姐我吃过了,你吃吧。”

余桑苦恼地看了程述宇一眼,撇撇嘴,她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程述宇轻笑,好像读懂她的烦恼,拿过一份撕开包装袋,“我陪你吃。”

余桑尴尬地舔了舔唇,其实她也不是这个意思,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刚刚像是在……撒娇?

她有种想学鸵鸟那样挖个地洞把自己的头埋起来的冲动,有够难为情的!

这次义诊主要是为社区的残疾人患者进行免费问诊和健康咨询,同时对社区的群众普及神经外科的相关医学知识。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已经有数十人前来咨询,现场的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余桑让林奕奕站在社区门口,给现场拍一张全景,说不定之后还能用得上。

程述宇正给一个绑着麻花辫的五岁小女孩做检查,本该是蹦蹦跳跳的年纪,她却因为患上先天性脊髓空洞症腿脚常年疼痛,平日里下地走两步都困难。

女孩被一个妇人抱在怀里,程述宇的动作很轻,但女孩还是疼得龇牙咧嘴,她咬着牙死死地拽着衣服的下摆,终于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妇人一急,狠狠地板正女孩的身子,隐隐透出些许气恼:“不许哭,大夫看着呢,你再哭我就不要你了啊!”

不说还不要紧,这么一说,女孩顿时放声大哭,撕心裂肺。

程述宇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带着笑意安抚道:“叔叔给你水果糖吃。”

女孩顶着红了一圈的小眼睛,打着哭嗝,怯生生地小声开口:“有……有荔枝味的吗?”

程述宇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果:“只有苹果味了。”

女孩像小猫看到新鲜的鱼一样两眼发光地盯着糖果,她抽抽鼻子,歪着头想了想:“那也行……”

余桑看着小姑娘作出让步的表情,不禁噗呲一笑,程述宇哄小朋友也是很有一套嘛。

小女孩的目光很快被站在医生叔叔旁的大姐姐吸引。

余桑穿着白色的冲锋衣,下身是一条冷色调的格子阔腿裤,带着褐色美瞳的眼睛明亮炯炯,手里还拿着一支好看的笔。女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程述宇通透有神的眼睛,举起小手若有所思地比划着什么。

“姐姐是叔叔的小妹妹吗?你们长得好像啊,眼睛都亮亮的。”

余桑扬起一张黑人问号脸,嘴巴张成一个“哈”的形状。

不都说孩子的眼睛是澄澈雪亮,一看一个准的吗?她和程述宇哪里长得像了,不带这样被碰瓷的吧!

妇人无语,会意地搂紧女孩,小声地教育着她:“别乱说,阿姨怎么会是叔叔的妹妹呢?他们这叫夫妻相,是有缘分才会像的哩!”

女孩嘴里含着程述宇刚给的苹果硬糖,发出软萌的小奶音:“啊,我知道!夫妻就是像爸爸和妈妈天天抱抱亲亲那样!之后还会生小弟弟小妹妹的!”

“?!”

妇人惊羞着捂住女孩的嘴,朝二人尴尬地呵呵呵直笑……

……啧,还不如被说成是兄妹呢。

程述宇抿着唇整理着医疗器械,神情自若,仿佛没听到一样,余桑见状也就释然了,只当是童言无忌。

傍晚返程时,余桑手里的素材已经够写两三篇大稿子,她整理着这个下午所记录到的笔记和在社区部分群众的采访录音,不得不叹服程述宇真是名副其实优秀的医生。

程述宇将深奥复杂的医学原理,用最通俗的语言向前来咨询的群众讲解。在面对焦躁不安或是恐惧悲伤的患者时,他抚慰的方式不只是口头上苍白无力的几句安慰,更是用病理分析与病变概率来向他们传达:这是可治愈和可抑制的,不要害怕。

谜中生不安,不安中生谜,科学的解答是消除人们疑惑与担忧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想到这里,余桑满意地把电脑合上,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她拍了拍在一旁支着下巴看车窗外风景的林奕奕,“回去之后把你认为拍得可以的十张照片发给我,等我今晚把稿子写好,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林奕奕点点头,沉默片刻后开口:“桑桑姐知道薛凯师兄喜欢你吗?”

余桑被她这话杀了个猝不及防,心想这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吧。她掩饰般地把目光移向别处,笑着摸了摸鼻子。

“知道呀,你薛凯师兄虽然有时候会犯迷糊,但是聪明好学,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他。”

林奕奕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一样,师兄对你是男性对女性的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她瞄了一眼边上闭目养神的程述宇,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程医生看你的眼神也是带光的……真好,我也希望有人时时刻刻都把我放在眼里,捧在心里,而不是视而不见。”

余桑大惊失色,像打量一只乱喷火的小恐龙那样看着林奕奕:这孩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有光?有什么光?

余桑想起之前自己在程述宇面前的各种犯傻卖呆,仰天长叹,也许是关爱智障的同情之光吧……

她正想跟林奕奕解释下自己和程述宇的关系,不料司机猛然刹车,强大的惯性把车里的人都小小地往前抛出了一段距离。

余桑的头眼看就要撞到前面座椅的置物板上,程述宇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了她的头。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指尖冰凉的温度让她禁不住慌了慌神。

程述宇显然也是被吓了一跳,脸色不太好看,清冷严肃的声音从余桑的头顶响起。

“扶好了。”

余桑心里犯嘀咕,这人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反应那么快啊?

她眯起眼睛吃痛地揉了揉被撞到的胳膊,忽地看见离车不远处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他的手臂向上抬起,木然地看着正上方。

余桑咽了咽唾沫,屏住呼吸。

……这是上演哪一出恐怖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