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公公来看过萧彻之后,回去如实将萧彻的情况告诉永安帝:“六殿下确实病得很重,若再耽误几天,怕就要熬不过去了。”
永安帝的神色变冷,思虑许久,他威严道:“去将给?六皇子看病的大夫找来,孤要亲自问问。”
“唯。”来福立即出去,派人去将给?六殿下治病的大夫找来。
好在姜青宁这边也早有准备,那个大夫是冯鹰安排的,叫苏永思,也是萧彻外家的旧属,可以信任。
萧彻的病如今也是真的严重,这点哪怕永安帝派宫里的御医来也瞧不出漏洞。
果?然,永安帝很快又派了很多御医来给萧彻瞧病,但他们也都束手无策,认为六皇子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了。
只有永安帝召去的那个村野大夫苏永思,他不卑不亢说:“六殿下的病还可以治,但必须是最至亲人的血与六殿下的血融合在一起,作为药引,让六殿下服下才可。”
萧彻如今最至亲的也就是永安帝了,其他皇子虽然也算至亲,但毕竟不是同一生母。
永安帝气势摄人看着他,冰冷震慑道:“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若是假的,是要杀头的!”
“草民?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分欺瞒,可任凭陛下要杀要剐!”苏永思跪地道。
永安帝表情审视看着他,目光似把寒剑,过了许久,终于让苏永思退下了,又让那些他派去给?萧彻瞧病的御医们都进宫来。
御医们各各心惊胆战,六殿下的病确实稀奇,是他们从未遇见过的,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从脉搏中听出来,六殿下确实是活不了多久了。
永安帝面色平静地听这些御医们讲完六皇子的情况,竟也没有发?火,只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自古帝王心最是难以捉摸,御医们也分不清永安帝心中到底是如何对待六皇子的,是希望六皇子生,还是希望他死?
没人敢多加猜测什么,都如临大赦般迅速离去。
六皇子府中。
到了夜里,姜青宁摸着萧彻越来越冰凉的手指,他忽然都有些不坚定了,怀疑自己这样做,是否真的是为萧彻好?他想放弃计划,想吩咐人喂六殿下解药。
因为他也怕,怕永安帝太过狠心,根本不会理会萧彻的生死,更怕萧彻熬不过去。
幸好,在最后关头,姜青宁决定放弃的前?一刻,终于听到人来禀报,说陛下来了。
姜青宁浑身一颤,慌忙起身。
在永安帝进来之后,姜青宁一脸凝重跪在地上,此时也完全不用他去假装,而是他真的在担心萧彻,颤声道:“参见陛下。”
永安帝身后还跟着来福公公,及几个宫中禁卫军,他目光森冷扫视着萧彻住的这间屋子。
萧彻从主殿搬出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房随意搭榻住下,这地方确实看着寒酸的不成样子,别说不像是皇子住的地方,甚至有些平民百姓都比他住的要好。
永安帝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自己原来对萧彻这般不好,原来萧彻这些年过得竟是这样清苦可怜的日子,不知道这些年,他有没有恨过自己?
永安帝脸色有些沉重起来,他走到了萧彻榻前,榻上的人生命已经很垂危,肤色苍白的不成样子,呼吸微弱。
他目光审视地落在萧彻身上。
姜青宁手指抓在地上,他这会都快要有些忍不住发抖,他真的害怕萧彻被自己害死,想到与萧彻之前?相处的种种,心中不禁慌乱、隐隐作痛起来。
幸好,永安帝也没有审视多久,他很快便吩咐来福:“去取把刀来。”
见此,姜青宁也忙吩咐小寻:“快去端碗清水来。”
小寻与姜青宁的目光一对上,便很快了然,明白姜青宁让他端的“清水”,是什么样的水,“诺”一声,很快离开。
寒刀、水碗,准备齐全。
姜青宁一副忐忑的样子,抬头问道:“陛下您亲自来还是?”
永安帝面色冷冷,也不予理会他的询问,很快拿起刀,便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其他人吓得顿时心一惊。
小寻颤颤巍巍上前?,忙将永安帝手指上的血接入碗中,又后退几步,跟随姜青宁到了萧彻榻前。
姜青宁抓起萧彻的手指,他知道永安帝肯定还是很在意,萧彻的血到底能不能与他的血相融。
姜青宁心一狠,迅速划破萧彻的手指,小寻立即将血滴接入碗中。
只见两滴血很快便在水中融合在了一起,速度十分快。
永安帝神色怔愣,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目光许久地盯着那碗相融的血水,猛然身体踉跄后退几步,差点站不稳。
姜青宁道:“快扶陛下去休息。”
来福公公也忙紧张上前?扶住永安帝,很会审时度势地道:“陛下我们还是先去休息,这里有皇子妃守着,六殿下洪福齐天,只要喂下药引,想必很快就能醒的。”
那两滴快速相融的血,便就意味着,六殿下的处境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要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永安帝神色恍惚,被来福扶着暂时离开。
“原来这些年,孤真的错了……”永安帝颤声道,仿佛突然之间心神崩溃,“孤竟然做了最糊涂的事,冤枉了盈儿,还迫害了我们的孩子这么多年,是孤糊涂,糊涂呀!”
来福见永安帝情绪激动,忙出声安抚:“陛下现在知晓一切也不晚,以后您还有着大把的时间补偿六殿下,六殿下会谅解您的。”
“你说,他还会谅解孤么?”永安帝瞪大眼睛颤声问。
“会的,六殿下向来是最聪慧懂事的皇子,他一定会谅解您的。”来福回答。
永安帝像是终于捉住了一点希望,他情绪渐渐缓和下来,随来福先到了一处地方休息。
这边,姜青宁立即让小寻将那碗血水倒掉,他取出自己一直藏在袖子里的解药,给?萧彻服下。
对外称,六殿下已经服下刚才的药引。
接下来,就是等着六殿下慢慢醒来了。
但是一夜过去,萧彻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脉搏也依旧十分虚弱。
姜青宁让人去找苏永思来,苏永思皱眉道:“六殿下这是服药时间过久,对身体造成严重伤损,哪怕当下服了解药,也不能立即就醒来。”
姜青宁紧张问:“那需要多久才能醒来?”
苏永思回:“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乃至半年。”
姜青宁心里觉得一阵悲伤,但也只能接受,自我安慰道:“还好,殿下性命无忧就好。”
永安帝昨夜没有回宫,清晨便来看萧彻。
见萧彻还没醒来,他脸上有些失望,但也听到萧彻暂时性命无忧,便安心离开了。
姜青宁守在萧彻榻前,让小寻去取了他的四书五经八股过来,每天一边陪着萧彻,一边读书。
虽然萧彻还没醒来,但小筷子已经给?姜青宁奖励了十文钱。
“恭喜阿宁完成,解开永安帝与六皇子滴血认亲误会的任务,阿宁真棒。”
姜青宁苦笑,目前萧彻的状况,他实在是没办法高兴起来,问:“接下来还有其他任务吗?”
小筷子道:“等六殿下醒来,与六殿下同房,这是比较轻松的任务,完成奖励一文钱。”
姜青宁无语问:“这个任务不是已经出现过了吗?”
小筷子回答道:“但是阿宁你并没有完成,只要是没完成的任务,就有可能会重复出现。”
姜青宁:“……”
不过好吧,他其实也无所谓这个任务了,反正萧彻醒来,就会给?自己写休书,到时候他与萧彻之间的关联就会解除,这个任务也就作废了。
永安帝虽然没有再过来看萧彻,但是他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追封萧彻的母妃为皇贵妃,又给?萧彻赐了新的皇子府,那边府中已经收拾打理好,就等着萧彻醒来搬过去,宫里御医也是日日过来,每次都给萧彻带来各种名贵补药。
朝中大小官员也是闻风而动,之前?从来没有将六皇子放在眼里过的,现在每日挤破头往六皇子府上跑。
哪怕他又聋又哑,他如今也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了,不敢不巴结。
姜青宁对这些人的趋炎附势,只觉得无比厌恶,想着若是他将来做官,绝不会跟这些人一样。
姜青宁现在每日唯一盼望的,就是萧彻尽早醒来,他有很多话想跟萧彻说,看着萧彻虽然每日不醒,但是他的体温越来越正常,肤色也渐渐恢复正常人的样子。
姜青宁心里很是欣喜,想着萧彻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他不知道的是,萧彻在这些昏迷不醒的日子里,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萧彻醒来了,他向姜青宁坦白了自己的一切,也努力站了起来。
姜青宁对此又惊又喜,他们两人互诉衷肠,承诺一生一世。
时间很快,他们在梦里就过了大半生。
猛然,萧彻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现实,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醒来了,但是他却始终无法睁开眼。
他已经可以思考,在心中做好了一切打算,等他睁眼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梦中一样,向姜青宁坦白自己的一切。
姜青宁日日守在萧彻榻边,这些日子可以说是衣不解带。
这日,苏永思又过来瞧了瞧萧彻,高兴道:“六殿下再最多需要七日,就可以醒来了。”
姜青宁欣喜:“苏大夫所言是真?!”
苏永思点头:“六殿下脉搏已经变得很平稳,只是仍有些体虚,他很快就会醒来。”
姜青宁大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就放心了。”
送走了苏永思,姜青宁正又坐在萧彻榻前看书。
他想着萧彻很快醒来,自己马上也就能跟萧彻和离,去参加科举了。
未来的一切,都令他充满憧憬。
这时,忽然屋外面有些嘈杂声,姜青宁还没反应过来,冯鹰忽然匆忙进来,冷声对他道:“你快走!”
姜青宁一脸疑惑问:“发?生了什么?”
冯鹰脸上有些焦急之色,道:“你可知当年陷害燕妃的人是谁?是你们姜家人,陛下盛怒,如今要诛你们姜家人的九族!”
姜青宁猛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帮萧彻翻身,结果?竟是会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明明一开始他就该想到的,冯鹰对他充满敌意,曾经对他说姜家所有的人都该死。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燕妃当年被人陷害的事,是跟他们姜家人有关,所以冯鹰才那样对他。
姜青宁浑身有些冰凉起来,想立即逃跑,但是却又忽然四肢无法动弹。
冯鹰咬牙道:“虽然我也觉得你们姜家人都该死,但是毕竟你帮过六殿下,燕妃当年的事能够沉冤得雪,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所以我现在可以帮你逃命。”
姜青宁一脸苍白看着他,忽然道:“可是我能逃到哪去?!”
他不逃,会被处死,逃了,这辈子同样也完了,将会一辈子躲躲藏藏,再也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想走的科举路,更是再也不敢奢望了。
姜青宁站在地上没动,冯鹰正要上前?直接抓着他离开。
姜青宁陡然闭眼道:“我宁愿一死,也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过着没有理想抱负,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姜青宁是个理想家,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果?失去这些,他觉得自己不如不活。
冯鹰大概也是没想到姜青宁心中竟是这样的想法,平日看着姜青宁只是个外表细皮嫩肉、很天真的人,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也有着傲骨。
很快,宫中的禁军便已经冲进来,直接将姜青宁押了起来,给?他手上绑了手铐结。
姜青宁叹息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榻上的萧彻,有些幽怨说:“希望殿下醒来,还能记起我。”
“这一别,怕是再也不复相见了。”
姜青宁被押着离开皇子府,最后关到了地牢里。
毫不意外的是,在地牢里,他看到了陈姨娘、姜玄平、以及姜白柔都在。
姜青宁被关在他们隔壁的牢里。
没有看到他爹姜远山,还有他那在宫中为妃的大姐姜紫温。
姜青宁猜测,是因为这两个人位高权重,并且他们也是当年陷害燕妃的主谋,所以被关到其他地方了吧。
姜青宁坐到地牢里的地上,他无心跟姜玄平等人叙旧,只在心里对小筷子念叨道:“我错了,我单知道自己跟六殿下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帮他就是帮我自己,可怎么也没想到,其实就只有我一个人是蚂蚱,六殿下终究是与我不同的。”
小筷子:“……”
姜青宁:“我错了,都怪我第一次穿越没有经验,大概我是第一个,自己把自己送上死路的傻子,等下次再穿越,我一定不会这么傻了。”
小筷子弱弱地提醒道:“一个人穿越的几率很低,能穿越一次,就已经是很难得了,一般不可能再穿越第二次。”
姜青宁十分心累,他只是给自己寻求一点安慰而已,没想到都被小筷子无情打破。
他叹气:“那我死后,还能回到原来世界吗?”
小筷子摇头:“大概率是不行。”
姜青宁泄气,整个人瘫软在地道:“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可是试想如果?重来一次,他真的能做到不去帮萧彻么?
姜青宁头晕、心虚无力?,他在地上闭上了眼,想先休息一会。
一旁的牢房里,陈姨娘与姜白柔两人抱在一起,抽抽啼啼个不停,姜玄平在一旁有些心烦道:“娘,白柔,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哭了?这样一直哭有什么用?哭就能从这里出去么?”
陈姨娘一脸悲愤地骂姜玄平:“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娘三马上都要被砍头了,你还能一脸轻松的样子,你难道都不怕死?”
姜玄平一脸自信地道:“娘,谁说我们被关进来就一定会被砍头了?当年陷害燕皇贵妃的人是爹跟大姐,又不是我们。而且,你们难道没听说,这件事忽然被捅出来,是因为六殿下将要翻身,因为六殿下,陛下才会想到去查当年的事。”
“你们难道也忘了?六殿下喜欢的人可是我。”他说着目光冰冷扫了姜青宁几眼,“那个傻子,他从来都只是我的替身而已,等六殿下醒来,他如今已得势,肯定会想办法来救我,到时候我再求求六殿下,一定救娘你跟白柔一起出去。”
陈姨娘有些发?愣,姜白柔却是忽然抓住一道曙光般,凑到姜玄平跟前?,激动问:“二哥你说的是真的?六殿下真的还喜欢你?”
姜玄平回想起萧彻每每遇见自己时,那深情遥望的眼神,他笃定道:“若不是六殿下之前?处境艰难,没有自己做主的能力,他肯定不会娶姜青宁那个傻子,现在六殿下翻了身,他当然是要来找自己当初原本想娶的人。”
陈姨娘跟姜白柔也都知道,六皇子当初确实去永安帝面前求娶的人是姜玄平,因为永安帝不想得罪宰相,所以才将姜青宁这个傻子赐婚给?萧彻。
想到这些,她们心中也顿时安定下来,觉得有了希望。
姜青宁这边闭着眼,仿佛没听到那边三个人的对话,他心里渐渐发?冷,然后麻木起来。
不管萧彻会不会来救姜玄平,都与他无关了。
萧彻与姜玄平的未来,本来就是他之前?已经预料到的,他只是没预料到自己的结局罢了。
地牢里很阴冷潮湿,到了夜里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陈姨娘与姜白柔、姜玄平三人靠在一起取暖,还稍微好受些。
姜青宁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他仿佛完全没有知觉,感受不到寒冷。
姜白柔用胳膊轻捅了捅陈姨娘,小声问:“娘,他会不会是死了?”
陈姨娘一脸鄙夷地看姜青宁,说:“这才是第一天,他如果?这么快就死了,那还真是跟他那低贱的娘一样,是个短命鬼,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晦气而已。”
姜白柔于是学着他娘朝姜青宁那边骂了一句:“呸,短命鬼,真晦气。”
……
萧彻费了很大力气,他终于拼命地睁开了眼,朝着床边人喊道:“阿宁。”
他已经决定了,这次醒来就向姜青宁坦露真实的自己,所以不准备再在姜青宁面前装聋装哑。
他半梦半醒间,他能感觉到姜青宁一直陪在自己榻边的,如果?不是因为真的钟情他,姜青宁怎么会衣不解带地一直守着自己?
他费力地侧头看向榻边,以为会看到姜青宁满脸欣喜的样子,他想告诉姜青宁:“虽然我之前?对你隐瞒了很多,但我喜欢你这件事,从来都是真的。”
榻边的韩云猛然听到六皇子这么一句深情告白,整个人被吓住,惊慌失措道:“殿、殿下你终于醒了?”
萧彻才发?现在自己榻边的人是韩云而不是姜青宁,他脸色瞬变,问:“皇子妃呢?”
韩云却是答非所问地道:“殿下您醒了真是太好了,陛下已经为您母妃追加封号为燕皇贵妃,洗去她当年的冤屈,也为殿下赐了新的皇子府,殿下再过几日,身体好些了,就可以搬过去了。”
他说完了萧彻昏迷这些日子里所有的事,就是只口不提姜青宁半句。
萧彻脸色越发?变冷,他目光森冷:“皇子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云心里也是很苦,姜青宁是个温暖亲和的性子,府里下人没有不对他心生好感的,他自然也是不想隐瞒姜青宁被抓到地牢,不日就要问斩的事。
可是冯首领也吩咐过,六殿下才刚得到永安帝的看重,千万不要让他因为皇子妃的事,又去跟永安帝心生出嫌隙。
韩云支支吾吾,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萧彻猛然费力?地想从榻上起身,可惜因为他才刚醒,身体还很弱,只能声嘶力竭地道:“皇子妃到底怎么了?你再敢不说,我立马让人杀了你!”
韩云心中一凛,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怕自己被杀,而是有些于心不忍,六殿下这般在意皇子妃,若是皇子妃真的被问斩,怕是殿下这一生都要无法释怀了。
于是一咬牙,他终于说了出来:“皇子妃被抓去地牢,应该不出三日,就要问斩了!”
萧彻在榻上挣扎许久想起身,他恨不得立马就去求永安帝放了姜青宁,可是因为他身体实在太虚弱,韩云也在一边眼看着他挣扎,而不来帮忙。
萧彻气恼道:“你是想让我将来杀了你么?”
韩云摇头,无奈劝道:“奴才并不是石头心肠,看不到殿下您现在有多着急,可是您当下身体也实在太虚弱,就这样进宫,奴才担心您会来不及救出皇子妃,又再次晕迷不醒,到时候,皇子妃就真的没人能救了。”
萧彻猛然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来,使他顿时脑中清醒了。
“你说的对。”他闭了闭眼,“关心则乱,是我太过着急,却忽视了自己目前的状况。”
“韩云。”萧彻吩咐他,“去派人打听清楚,地牢那边,具体还有几日问斩?”
韩云点头:“唯,奴才这就去办。”
冯鹰听闻萧彻醒来,很快让人熬好药端过来。
萧彻喝着药,问:“冯首领去哪了?”
喂他喝药的亲信回:“冯首领近日,日日在他的院子里练武。”
萧彻苦笑了下,道:“让他不必再躲我,有时间就过来。”
亲信也分不清冯首领与萧彻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嫌隙,只道:“属下必定会转告给?冯首领。”
萧彻似乎看出来亲信心中疑惑什么,冷冷道:“只是与他有些误会而已,现在误会解开了。”
“哦。”亲信自是不敢多问。
萧彻觉得自己这长长的一觉醒来,似乎通透了许多,他之前?误以为冯鹰对自己好,是因为冯鹰是他生父,又厌恶冯鹰对自己母妃故作深情,却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救她,还因为冯鹰这么多年守在自己身边,却从来不敢认他,而心中看不起。
如今,他突然理解了一切,也不在意冯鹰是因为母妃才对他好。
“这些年,他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萧彻忽然喃喃道。
夜里,韩云来禀报:“地牢那边得来的消息,后天午时,皇子妃与姜家其他人将会被问斩。”
萧彻心口发疼,紧张问道:“阿宁他目前还好么?”
韩云皱眉道:“皇子妃似乎昨天夜里就生了病,目前有些昏睡不醒。”
萧彻心里狠狠疼起来,姜青宁那样一个天真的人,他不敢想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会给?他带来多大伤害。
“你退下吧。”萧彻说。
韩云躬身离开。
萧彻这一整晚都十分煎熬,他恨不能立即去救出姜青宁,却因为身体的状况,而不得不继续煎熬着。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日,萧彻上午费力地自己从榻上坐起,他喝了很多滋补的药,就是为了能坚持到永安帝面前救出姜青宁。
傍晚时分,萧彻坐上轮椅,让韩云推自己进宫。
宫里,永安帝昨日已经得到萧彻醒来的消息,可他作为帝王,却第一次心生出不安,而不敢去看萧彻。
回想起这些年,他对待萧彻的种种,他也惶恐担忧起来,萧彻还会不会认他这个父亲?
却没想到,萧彻今日突然就进宫来见他了。
永安帝正襟危坐在龙榻上,见萧彻还是很虚弱的样子,他立即紧张道:“彻儿,你身体这般不好,怎么不好好歇着?你不用着急来给孤请安。”
萧彻心中冷若寒冰,面上却是对永安帝喊道:“父皇。”
永安帝整个人迟钝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是萧彻在喊他,他颤声道:“彻儿,你、你……”
哪怕萧彻此时对那人厌恶至极,他也不得不去讨好,压下心里的厌恶,道:“许是这次因祸得福,儿臣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突然能听到,也能说话了。”
“那甚好,甚好!”永安帝高兴道。
萧彻本来就不是天生的聋哑,他是因病而突然发作,如今因病又突然恢复,似乎也完全说得过去。
最关键的是,永安帝他如今希望萧彻能够恢复正常,那萧彻恢复了,也就是理所应当的,谁都不许去质疑。
永安帝庆幸般地道:“你因这场病而因祸得福,现在正是时候,孤心里很是高兴。”
萧彻心里冷笑,也自然明白,如果?是换做之前?,永安帝必定不会这样高兴,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永安帝此时应该是在庆幸,幸好萧彻没有提早恢复,才没有让他犯下更大的错。
他如今只想补偿,把对燕妃的那份愧疚也都一起补偿给萧彻。
“孤原本还正担忧着,你不能说话,孤以后不在了,你该如何立足在其他皇子之间。”永安帝的神色尽量温和,猛然间竟还有了点慈父的样子,“现在好了,只要你能说话,以后想要什么,孤都能尽量满足予你。”
萧彻只觉得可笑,很想问,他想要皇位,父皇你给?么?
但当下,比起皇位,他还有其他更想要的。
萧彻忽然费力?地从轮椅上摔下来,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眼眶已经有些发?红,看向永安帝,声音发哑地道:“父皇,儿臣如今其他什么都不敢奢望,只想要一个人。”
永安帝神色紧张,他立即过来,弯腰扶着萧彻,郑重问:“你想要谁?”
萧彻道:“姜青宁,儿臣的皇子妃。”
永安帝神色显然有过一瞬间的发?冷,他缓缓地问道:“彻儿,你可知道你母妃当年是被谁所陷害?”
萧彻点头:“儿臣只道。”
永安帝问:“那你还想要救他?”
萧彻再次点头,情真意切道:“他与姜家其他的人都不同,他是真的喜欢儿臣,对儿臣好,儿臣如今也只想要他。”
永安帝如今将大部分的罪责已经推到姜家人身上,他似乎完全忘了,当年下令赐死燕妃的人可是他自己,如今妄图用诛杀姜家九族的这种残忍方法,来彰显自己的深情。
他良久看着萧彻,终于还是不想让他们刚缓和的父子情被受影响,道:“好,孤都答应你。”
萧彻顿时心中大石落地,他脸上装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在地上磕头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永安帝慈爱地扶着他:“之前?都是孤错了,是孤一直对不住你,以后,孤都会尽量补偿给你。”
萧彻手指紧握道:“儿臣明白,父皇之前?只是受奸人蒙逼,儿臣也知道,之前?的种种,都不是父皇本意。”
永安帝欣喜万分,他没想到萧彻竟这般孝顺、能够谅解他,果?然是随了燕妃当年那天真纯良的性子。
可越是这样对他没有半分怨言、谅解他,却越是让他觉得愧疚。
萧彻被韩云扶着重新坐到轮椅上,他眼中放着光芒:“儿臣想立即去看看皇子妃。”
永安帝笑着应允:“去吧,记得回到府中对他多加安抚。”
萧彻:“是。”
出了紫宸殿,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厌恶之色,可当下任何事也都比不上他想要见到姜青宁的心情,对韩云问:“接皇子妃回府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么?”
韩云点头:“好了。”
萧彻满心急切地来到地牢,他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你说阿宁他见到我会不会高兴?”萧彻不安问。
韩云迟疑了下,回:“奴才想,皇子妃应该是会高兴的。”
萧彻似是受到了鼓舞:“好,那我们便立即去找他。”
姜青宁从被关进来的第一天就生了病,他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是如此娇贵,不过想着反正他都要被砍头了,生不生病也无所谓了。
他倒在地上脏乱的草铺上,以为自己都已经病得出现幻听了。
他听到姜玄平好似满怀期待地叫了一声:“六殿下!”
姜青宁也懒得去看,哪怕萧彻真的来了,他也不会认为萧彻是为了自己来。
姜玄平整个人都欣喜起来,目光得意地看向他娘跟姜白柔,他说的没错吧,六殿下一定会来救他的。
“六殿下!”姜玄平再次欣喜喊道,并且情真意切地说,“其实我之前?也一直心悦殿下,哪怕殿下不能说话,但殿下的才气在我心中一直是无人能比的。”
见萧彻的目光还没看向自己,姜玄平高声道:“殿下,殿下我在这里!”
萧彻皱眉,他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姜玄平这个蠢货在,真是聒噪,他示意韩云。
韩云领会,手中一颗小石子弹过去,恰好打中姜玄平的喉部,他猛然倒在地上咳嗽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了。
陈姨娘跟姜白柔两人,目光焦急地看着萧彻的轮椅从他们牢房前走过,着急地推姜玄平,问:“你不是说六殿下一定会来救你吗?怎么他来了看都不看你一眼?”
姜玄平捂着自己脖子,脸色渐渐涨红,痛苦地在地上翻转。
陈姨娘跟姜白柔两人顿时也慌了,慌乱地问他怎么了?然后又看到萧彻的轮椅停在姜青宁的牢房前,牢门被打开。
像是希望猛然被掐灭,她们终于接受现实般,目光黯淡起来,瘫倒在地。
姜青宁此时还觉得自己是在幻听,不然怎么好像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难道是这么快他就要被问斩了?
也好,早死早解脱。
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似乎是想将他扶起,同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皇子妃。”
“……”姜青宁怔愣过后,他睁开眼便看到韩云蹲在自己身边,而他目光的斜上方看到的是萧彻的轮椅,以及目光再上移,看到了萧彻那张俊美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