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接到了消息,杨景澄的噩梦却?远没有结束。裘有根并非无名之辈,当章太后公然把他们拨给杨景澄时,他们的长?相与身?份在锦衣卫与东厂里?就不?再是秘密。何况,这里?还有裘有根的旧日同僚。
二十几个人的死亡,恐吓住了一部?分锦衣卫,但也激怒了另一部?分锦衣卫。他们丧失了慢慢折磨的兴趣,带着倒刺的鞭?凶狠落下,连颜舜华都没放过。
次日清早,感觉没歇多?久的杨景澄像死狗一样被人拽起,继续赶路。但这一回,体力耗尽的杨景澄实在走不?动了。押送人员每日大约行多?少里?是有数的,他们不?可能?为杨景澄耽搁。于是只?得借来了一辆车,推着受伤的夫妻往前走。
简陋的板车,颠簸的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两?个伤员。可怒火中烧的黄鸿安哪里?顾得上杨景澄的感受?平白添了个推车活计的锦衣卫更是暴躁。不?巧,路上有个石?儿?,推车的一个没扶稳,杨景澄直接从车上滚落。木枷的重量带着他直直砸在地上,也亏他还剩一点微末的意识,常年习武的他本能?的用手?撑了一下,否则方才木枷的冲击,足以摔断他的脖?!
“他不?能?死,你们仔细些?!”有锦衣卫提醒??。
推车的人恼羞成怒,一脚重重的踩在杨景澄的后背上。后背上是血肉模糊的鞭伤,他一脚下去,杨景澄早已沙哑的嗓?,再次被迫发?出了惨叫。
锦衣卫最爱听的便?是这绝望的惨叫,正欲再来两?脚,突然,远处竟有一支利箭当空袭来!
不?待众人反应,箭羽接连射出,紧接着马蹄轰鸣,那声?势宛如蒙古来袭!这帮蒋兴利的手?下登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匆忙往??路两?边奔逃。
然而,快狠准的箭羽,毫不?留情的收割着生命。不?多?时,整个队伍的哀嚎连成了一片。
在众锦衣卫慌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到了杨景澄的跟前。杨景澄似察觉到了什么,艰难的睁了睁眼,却?是视线模糊,看不?清模样。他心想:这次又是谁?千万,别再来送死了……
随即,在那人试图拆卸他的木枷时,痛的直接陷入了昏迷。
“你们是谁?胆敢袭击锦衣卫,是不?是不?想活了!?”押送的锦衣卫们出离愤怒了,区区押送的差事,他们不?说跑了百趟,十几二十趟总是有的。不?想今次竟整出了那多?幺蛾?!
来人却?是面无表情,一挥手?,旁边十几号人马,同时抽刀,骑在马背上的他们开始了单方面的屠杀。
蒋兴利的人,本就不?如华阳郡公的精锐,又是步兵对上了骑兵。押送的锦衣卫见状,气势先矮了半截。
两?军相逢勇者胜!一心想逃命的,哪是来人的对手?。三两?下的便?被砍死了大半,好几个机灵的见势不?好,飞也似的逃跑了。黄鸿安也想逃,却?是不?知哪里?飞来块石头,精准的砸在了他膝盖上,砸的快速奔跑的他摔了个狗啃泥。
战斗结束的极快,仅半刻钟的功夫,尚且活着的锦衣卫们,便?已被五花大绑,并串在了一起。像一群羔羊般,被人撵着向前走。而昏迷过去的杨景澄,木枷与镣铐皆被卸下,有人轻柔的把他抱起,一起朝前方不?远处的驿站赶去。
杨景澄很难受,意识极模糊的他,感觉到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但疼痛并没有减少,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别动,上药有点痛,忍一忍。”有人如是说。
声?音很熟悉,但昏昏沉沉的杨景澄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个。意识在真实与幻梦中交错,以至于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又重生了一回?这一回,还要抱华阳哥哥的大腿么?
迷蒙中的杨景澄苦笑,抱不?抱的,有甚区别呢?从他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了哪一条路,都是绝路。只?可惜了跟在他身?边的那些?人。
裘有根……
“莫哭,咱们上完药就好了。”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哄着他,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生病,不?肯吃药时的情景。是个男的,不?是我娘。
杨景澄被摆弄着,他想反抗,却?没有力气。最终抵不?过疼痛带来的巨大倦意,又一次昏睡了过去。但睡过去之前,他抓住了那熟人的衣裳,这个声?音……他好像……想起来是谁了。
这一觉,杨景澄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天光大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棱,打在了他的身?上。一瞬间,杨景澄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伤口任旧痛不?可触,但他感觉自己得到了可以喘息的机会。
脖?很疼,杨景澄不?舒服的动了动,却?在偏过头的刹那,对上了一个人的脸。他抱着刀,坐在地平上,安静的宛如雕塑。
杨景澄猛的翻身?坐起,扯动了身?上的伤,痛的他眼前一黑,就要跌回床铺上。却?有一双手?,稳稳的接住了他。
“老丁……”杨景澄心底狠狠一颤,嘶哑的喊出了那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是我。”丁年贵一如既往的沉稳。
“老丁……”终于遇见熟人的杨景澄情绪突然崩溃,“我好疼,真的好疼……”
“对不?起。”丁年贵托着杨景澄,慢慢的把他放回了床铺上。
两?世为人,杨景澄没遭过这么大的罪!浑身?的疼痛摧毁了他的理智,他毫无顾忌的大哭着,好似要把几个月以来的委屈,都要一次性的倾泻出来。
突如其来的刺杀,贴身?侍卫的以命换命,父兄的亡故,妻?的受辱,路途上的刑罚与羞辱,以及裘有根的死亡……哪怕活了两?辈?,大多?数时间在内宅关着的他,也没有过如此残酷的经历。人的见识来自于历练,很显然,没有多?少历练的杨景澄,在心性上,更接近个半大的孩?。
被人强行催熟的孩?。
丁年贵轻轻拍着杨景澄,心痛到麻木。他不?敢回忆刚接到杨景澄时的情景;更不?敢回忆昨天夜里?上药时,手?抖到无法自抑的自己。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丁年贵的手?落到了杨景澄的头顶,轻轻的揉了两?下,“待你好了,怎样罚我,我都无话可说。”
“老丁,我脖?疼……”杨景澄哭诉着。
丁年贵当即查探杨景澄的脖?,雪白的纱布渗出了点点血迹。那是木枷重压下,生生压出来的、深可见骨的伤。丁年贵心痛的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却?也只?能?轻声?安抚:“过几日咱们就好了,忍一忍。”
骤然的重逢,杨景澄有千言万语想问想说,却?因此刻的身?体极为虚弱,叫几句发?泄消耗了全部?的精力,累得濒临昏迷。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突然大喊:“胖丫!”
丁年贵连忙安抚:“她在隔壁,杜玉娘在照顾,你别急。”
杜玉娘?那个死彪悍的白骨精?杨景澄心下一松,又一次的沉入了黑暗中。
颜舜华的伤势比杨景澄更严重。她毕竟是女人,且不?曾习过武,身?体底?与杨景澄不?可同日而语。太医不?如丁年贵的速度,此刻将将赶到,差点被马车颠散了架。忍着不?适,在替颜舜华诊治。
丁年贵安顿好杨景澄,走到隔壁来瞧,便?见到太医直摇头,不?由心下发?沉。杨景澄那样?,可再受不?得打击了。
杜玉娘看见了丁年贵,站起来挠了挠头:“你得去京里?再喊两?个丫头过来,换药还成,细致活儿?我干不?好。”
“已经通知了,就没指望你。”丁年贵忍不?住问,“夫人情况如何?”
杜玉娘叹??:“看命吧,命硬活,命不?硬……”杜玉娘说到一半,觑见丁年贵迅速阴下去的脸色,赶忙补充??,“我命就挺硬,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我陪着她一准没事!”
丁年贵:“……”你就俩刀伤,算个屁的重伤!老?才叫重伤好不?好!
太医匆忙看完了颜舜华,又要求去看杨景澄。此番他带着章太后的皇命出的京,万一治死了哪个……太医生生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忙不?迭的提着药箱往隔壁跑。
看完杨景澄的伤,太医险些?绝望。那头一个重伤高烧的,这头又一个重伤高烧的。这日?没法儿?过了啊!感叹完之后,心里?又生出了几分难受。他在太医院干了几十年,宗室的大小主?看了无数个。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宗室那就不?兴打孩?,破皮的都没见过几个!
“唉,作孽啊!”太医一边探视,一边絮叨,“多?好的孩?,身?上一块好皮肉都没了啊!长?辈知??了,不?定怎么心疼。”
太医每说一句,丁年贵就感觉自己被捅了一刀。待太医看完,他的脸色已血色尽失。事实上,他在宁江受的伤,至今未好透。动作过大时,仍有痛感。但他此刻却?希望痛的更鲜明些?,好掩盖自己内心的愧疚。
他不?该躲起来养伤的!
太医看完病,龙飞凤舞的写下了方?。而后忽的想起,现?是在驿站里?,没有小太监去捡药熬药。只?得起身?叮嘱了丁年贵几句,自己拎着箱?,寻厨房熬药去了。
杨景澄天黑时分才醒,褚俊楠已赶到,正带着人在外头埋锅造饭。阵阵饭香随风飘散,杨景澄的肚?跟着咕咕的叫了起来。
丁年贵忙问:“想吃饭?”
杨景澄无力的点点头。
丁年贵无声?的松了口气,人只?要有胃口,就活下来了一半。随着人员的就位,物资也眼见着丰富起来。灶台上罩了两?碗米汤,是太医特特嘱咐厨房给两?个病人留的。丁年贵端了一碗上楼,又饿又渴的杨景澄狼吞虎咽的喝了个一干二净,急的差点呛着。
可是等丁年贵拿出个馒头,预备掰开给杨景澄吃的时候。杨景澄却?撇过了头:“一辈?都不?想吃窝头了。”
丁年贵哭笑不?得:“我还能?给你吃窝头?是灯光照的满头发?黄,真是窝头,灯光下早黑的看不?见了。”
杨景澄方肯配合着吃东西,却?是脖?稍动,便?疼的冷汗直冒。丁年贵身?上的杀意一闪而过,细心的哄着杨景澄吃完了大半个馒头,又伺候着他洗漱方便?。不?多?时,体力不?支的杨景澄再次睡去。
丁年贵定定的看着他睡沉了,方轻声?下楼,找到了褚俊楠,问:“黄鸿安在哪?”
褚俊楠一指柴房。
丁年贵又问:“死了吗?”
褚俊楠笑的露出了八颗白牙:“他可没那造化。”
丁年贵点了点头,??了声?:“多?谢。”而后,整个人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褚俊楠笑问身?边的人:“你猜多?少刀?”
身?边人笑答:“那……就看丁档头的技术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丁年贵的盒饭吐出来了。
嗯,橙子看到大舅子,秒变小朋友,2333
唉,谁还不是个宝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