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睚眦

忽如其来的?变故,不止惊吓到了章士阁,连管家带侍卫皆吓的?一个哆嗦!侍卫手里用来照明的?小木条啪的?掉到了地上熄灭了,这点?动静更引发了众人的?恐惧!

一阵尿骚味随风而?来,章士阁片刻之后,方感觉到自己的?□□有?股温热的?液体流过。他自幼仗着家世,走到哪都叫人高看?一眼,何?曾似今日般丢过颜面??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档口,羞愤欲死的?情绪同时升起,只把他涨了个满脸通红。

“章家大爷?”来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样,似乎并无敌意。

因?木门洞开,地道内不再黑暗。两个侍卫率先反应过来,纷纷抽出腰刀,大声喝道:“谁?”

“哦,我是瑞安公世子身边的?张发财,奉世子之命前来送信的?。”张发财的?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怎么?你们就这点?子人跑出来?平日都不带着大爷练习的?么?”

张发财不自报家门还好,这会子叫章士阁听见瑞安公世子几个字,全身的?血液都直朝脑门奔涌而?去!他瞬间记起了前两月截粮并故意落杨景澄颜面?之事,如今叫杨景澄的?人看?到了自家狼狈,只要想?想?,顿觉羞愤欲死!

这两位公子哥儿的?仇怨,还得从章士阁回京述职时说起。打章士阁有?记忆起,章家便内有?太后、外有?首辅,可谓在京中横行无忌。休说杨景澄这等外头养的?私生子,有?时候连海宁公主见了,都得避其锋芒。虽说海宁公主怕的?是章太后,可落在章士阁眼里,便成了堂堂公主亦畏惧章家。作为章家的?承重孙,他自然与有?荣焉。如此活了三十载,好容易回趟京,恰逢章太后于?章家召见杨景澄,于?是,他发现哪怕在家里,众星拱月的?居然不是自己!当下里便觉得丢了面?子,厌恶上了杨景澄。次后截宁江府粮草,很大程度是为了跟杨景澄过不去。

杨景澄这口黑锅当真?是来的?莫名其妙,他自认自己是不幸卷入旋涡的?小鱼,每日殚精竭虑的?规避着四面?八方的?暗箭,简直心力交瘁。哪知看?在章士阁那棒槌眼里,就成凤凰蛋了!杨景澄也是个有?脾气的?,三番两次之后,毫不犹豫的?与章士阁杠上了。

然,二人的?矛盾,又?非单纯的?公子哥儿间的?意气之争。章士阁是想?借朝廷而?肥自身;而?宗室子弟的?杨景澄,却?是为了宁江府的?百姓。便是两个月过去了,杨景澄心中依旧有?怒意翻涌——但凡章士阁少截些?,能补种的?百姓就不知多了几许,彭弘毅也不必左支右绌了!

若是仅仅如此便也罢了,甚贪赃枉法、甚心怜苍生,在官场上皆是攻讦政敌、美化自身的?手段。外人听见了不过一笑了之。偏偏章士阁一向跋扈,大大咧咧的?将?此事在酒席上散播了出去,用以?落杨景澄的?颜面?。殊不知,官场规矩,是能做不能说的?。两位公子哥儿的?争端,早落进了应天布政使程荣的?眼中。纵然程荣乃章首辅一系的?骨干,对章士阁也无半点?好印象。

反观杨景澄,甭管他为民操持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他占了道理,把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单论做官,程荣显然更喜欢杨景澄。一来守了官场规矩,二来一门心思赈灾练兵的?人也不易惹事。何?况程荣能做到正二品的?高官,自然不可能甘做章首辅的?走狗。二人虽有?主从之说,实则更接近互惠互利。程荣有?程荣的?立场。身为布政使,若说没有?入阁的?野望,那是扯谎。而?想?要入阁,总归得让圣上点?头吧?再抱章家的?大腿,也别惹得圣上记恨吧?于?是,二人的?争执他不偏不倚的?写了折子,给章太后与永和帝各递了一份。

与此同时,吃了亏的?徽州卫所、宁江知府、宁江卫所等各自寻了自家靠山,往上头诉苦。只是章家势大,他们的?份位不足以?动摇分毫,尽数被各路人马压了下来。可是,如此多人的?诉苦,也让各自的?靠山心生不喜,这其中也不乏太后党的?官员。更何?况,丁年贵等人本就是明面?上的?探子,折子能最快速度的?直递章太后的?案头。

因?此,在杨景澄不知道的?时候,二人的?争执早被上头看?了个清清楚楚。永和帝对他敢与章士阁对着干的?心性相当的?赞赏,又?因?此促使了永和帝想?进一步撕裂杨景澄与章家的?关系,才使得他放出了龙氏之死的?因?由。若叫杨景澄知晓前因?后果,只怕想?弄死永和帝的?心都有?。

既上头人尽皆知,章首辅难免被动。章太后毕竟是当家人,自家侄孙子挖墙角挖的?肆无忌惮,这不是落杨景澄的?脸,而?是她?的?脸!原本她?还只是把章首辅请进宫里,温言细语的?分说跋扈之弊端,叫章首辅好生管教孙子,莫使家族蒙羞云云。及至丁年贵的?折子送到,章太后当即震怒!

章士阁与章太后有?血缘,杨景澄没有?。可宗法它不是这么算的?!从宗法上论,一个夫家孙子,一个娘家侄孙子,亲疏一目了然。当章太后看?到丁年贵的?折子上写着章士阁如何?在酒席上抨击耻笑杨景澄时,这没见过几面?的?侄孙子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章首辅的?消息并不比章太后差多少,他亦被长孙的?愚蠢气了个半死。火速发了封信,把章士阁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京城距离徽州千里之遥,信件消息来回间,两个多月一晃而?逝。章士阁接到祖父训斥的?信,也不过在五天之前。正为此不自在,就在最狼狈的?时候,当头撞见了杨景澄的?人!

张发财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落在章士阁的?裤腿上,尿液顺着轻薄的?丝绸裤腿,还在不停的?往地面?上滴落。张发财噗的?笑出声来,吊儿郎当的?道:“哟,章家大爷,您这是须得吃点?子六味地黄丸进补进补呐!”

章士阁险些?被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章泰和则瞬间暴怒,指着张发财厉声痛骂:“小王八羔子,你好大的?狗胆!”

张发财的?腰刀蹭的?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了章泰和的?脖颈。一切变化的?过□□猛,直到冰冷的?刀锋接触到了皮肤,章泰和才反应了过来。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眼神如冰、杀意沸腾的?男人,一股暖流登时从□□处飙射而?下。

“呵,”张发财脸上满是嘲讽,“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

章士阁主仆两个齐齐羞的?满脸通红。

张发财后退一步,他不是不敢杀个奴才,而?是忽然发现章泰和与家中的?几个小厮简直神似。那几个小厮早被杨景澄冷落到了角落里,而?章士阁却?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带在身边,他怎么能替章士阁清理门户呢?敌人身边的?祸害,必须好好留着啊!

就在章士阁主仆松了口气的?时候,张发财却?忽然发力,只见他双脚在地面?上重重一蹬,灰尘顷刻间扬起,随即昏暗的?地道内寒芒乍起,紧接着两声凄厉的?惨叫直接刺破了章士阁主仆的?耳膜。

漫天血雾中,两个侍卫应声倒地。他们的?脖子上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如水刀般冲刷着地道的?顶部?,又?和着泥沙簌簌下落。他们的?脸上,则是交织着痛苦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个呼吸间,鲜血静止,两个侍卫瞪着几乎吐出来的?眼珠,死了。

章士阁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章泰和与另一个长随恐惧的?抖成了一团。

张发财从怀里掏出了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别看?两个侍卫喷了满地道的?血,可张发财的?刀锋上却?只有?极细的?一条血线。擦完,他收刀入鞘,同时把沾血的?帕子整整齐齐的?叠好,收回了怀中。

“我们东厂出来的?人,嗜杀如命。”张发财语调倏地轻柔,但章士阁主仆几人却?越发觉得可怖,“偏叫娘娘给派去伺候个好好先生,说实话我们上上下下,都挺为难的?。”

“今日能过个瘾,真?是多谢章知府了。”张发财说着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抬手扔到了章士阁头上,“哦,对了,今日我来送信的?,你赶紧看?了给我回信,省的?我耽误了正事儿。”

章士阁没接信,他现脑子有?些?懵,一则是不明白张发财为何?突然暴起杀人,二则是从小到大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让他凭空生出了不在现实、正困于?梦中的?错觉。

张发财也不催促,说实话他忍章士阁很久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景澄待他们的?态度,他们自是记在了心里。若说章士阁是从未受过委屈,那以?丁年贵为首的?这帮被章太后收养的?孩子,那便是从小不知道甚么叫委屈。直到跟在了杨景澄身边,偶然忆起往事,方惊觉,原来之前过的?日子,那般的?委屈;原来跟随一个主人,根本不需要被朝打暮骂、根本不需要提心吊胆。主人不会喜怒无常,便是恼了,顶多骂上两句。看?在他们眼里,与其说是发脾气,不如更像小孩子撒娇。

张发财不清楚其他人怎么想?,横竖在他看?来,只消杨景澄别与章太后直接对上,他便一定要做好侍卫的?职责,不独要护其周全,但凡冒犯了杨景澄的?,他必定要寻机会报复回去。睚眦必报,才是东厂风范!

微冷的?秋风从门外吹入,驱散了些?许尿骚与血腥味,也让章士阁的?神志清明了几分。他总算回过了神,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身处危险的?现实。硬忍着胸中翻涌的?气浪,低头捡起了落在了泥地上的?信。拍掉信封上的?灰尘,屈辱的?抽出了里头雪白的?信纸。

信上却?只有?一句话。

“姓章的?,流民怕否?想?求小爷救你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