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丁年贵准时睁开了眼。这?是他?自幼的天赋,只消睡前想?好次日何时起床,到点儿?了绝不迷糊。因着此点,他?父亲曾惊喜的说他?将来必有前程,对他?极尽宠爱,谁料天不遂人愿,原本?是奔着金榜题名做翰林去的,最后却混成了个赳赳武夫,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真是造化弄人。
抬手拍醒身边睡了个四仰八叉的杨景澄:“预备出?门点卯,您得起床了。”
心里惦记着事的杨景澄倒不用催第二句,干净利落的翻身而起,正?想?一步跨出?踩在地平上,忽的看见了旁边的丁年贵,顿时狠狠牙疼了一下——他?个大男人睡在拔步床的里头?叫怎么回事!?这?地儿?特娘的是女人睡的!怪道史上宗室一个两个的不想?就藩、各地官员削尖了脑袋往京城里钻,外放真不是人干的活!
好在丁年贵速度比他?要快的多,等杨景澄从短暂的愣怔中?回过神时,丁年贵已经在梳头?了。杨景澄这?才发觉,丁年贵身上穿的是能外出?的短打,而非如他?一般的中?衣。这?是为了随时都能应对突发事件么?无怪乎他?说三十岁以后便干不得贴身侍卫,如此警惕,确实只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才干的来。
从床边的架子?上取下昨夜青黛事先预备好的衣裳。是他?夏日里喜欢的竹青色鱼藻暗花的纱袍,心中?微叹,他?的官服都叫水泡坏了,这?常服也不知道穿到甚时去。
通常而言,一个讲规矩的人家,只要男主人醒了,全家都得跟着起。因此当杨景澄的屋里亮起了灯时,隔壁的青黛立刻清醒,同?时喊醒了身边的秋巧与石英,三个丫头?急忙忙的挽了头?发,小跑着往杨景澄屋里去。而她们踩在楼板上的动静,自然而然的惊醒了其他?人。不到半刻钟,整个院落便鲜活了起来。
很快,收拾停当的杨景澄下楼,在抬脚出?二门的刹那,倏地停住了脚步。丁年贵忙问:“漏了东西?”
杨景澄沉思片刻,忽然扬声喊道:“玉娘!起来了么?”
住在一楼的杜玉娘立刻答应道:“起了!”说着她拉开房门,探出?了个脑袋问,“我正?要去院子?里习武,世子?有甚吩咐?”
杨景澄看她头?发齐齐整整的,想?是梳洗过了,于是招了招手:“你跟我来,我今日带你出?门瞧热闹。”
杜玉娘惊讶的张大嘴:“您不是要去衙门么?”
杨景澄道:“嗯,对,要点卯了,你快点!”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里的人齐刷刷的看着杨景澄,一个个的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借住在此的知府彭弘毅轻咳一声道:“那个,世子?,衙里规矩,是不许女人去的。”
“去了又如何?”杨景澄挑眉,“谁还?能按规矩揪着我打板子?不成?”
彭弘毅:“……”您是世子?,您说了算!
时候不早,昨天夜里才派人去放了狠话的杨景澄不想?头?一日点卯便迟到,于是朝杜玉娘使?了个眼色,命她跟上之后,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他?们此番出?京没带马,原想?着宁江亦是商贸重镇,到了地头?再买,无非多几个钱的小事。不想?一场大水,宁江府几乎夷为平地。此刻休说马匹,马毛都见不着一根。因此只好步行朝宁江卫的驻地走去。
一行人以杨景澄为首,除了杜玉娘,皆是牛高马大身形魁梧的汉子?。又或多或少在行伍里打过滚,一个个抬头?挺胸器宇轩昂。纵然是徒步行走,亦如箭矢破空一般气势非凡。
整齐的脚步在空荡寂静的街道上回响,如鼓槌般敲进了宁江卫的心底。听?着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指挥同?知邵大川心中?一凛!他?乃世袭的军户,多少有些见识。深知练兵之极致,正?是千军万马如出?一辙。一旦到了那等地步,便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杨景澄麾下自然没有千军万马,可光凭此般气势,已然不凡!
原本?懒懒散散站在空地上的宁江卫,不知不觉间添上了几分?肃然。杨景澄目光扫过,看着悄悄调整站姿的诸位,暗自点了点头?。他?今日故意没带龙葵等废柴,连马健几个都留在了家里,只带了章太后给的侍卫,为的正?是一鸣惊人!
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有先烧到气势熊熊,方有后话;否则一开始叫人小瞧,日后必然按下葫芦浮起瓢,永无宁日!
昨夜的通知颇急,宁江卫里不乏有心中?不满的。尤其是洪水刚过,整个宁江府千疮百孔,哪个有兴趣看新来的指挥使?摆官威?便是前日绞尽脑汁溜须拍马的邵大川此刻也是用低头?来掩饰满脸的愤懑。被摧毁的又不是杨景澄的家乡,他?当然不急!
然而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再多的怨愤,杨景澄有令在先,他?们至少要来打个花胡哨。否则就是特特为他?送上立威的人头?了。
十二个侍卫分?列两队,杨景澄站上了高台。黑夜消退,晨光从天边升起;风吹过树梢,送来了河边纤夫的号子?声响;很快,苏醒的宁江府有了男人的吆喝、女人的交谈与孩子?们的叫闹。哪怕天灾刚过,亦可清晰的听?见人间烟火。只是再比不得此前的繁华。
预备着听?新官训话的宁江卫众人半日也没等到杨景澄开口,胆子?大些的人忍不住偷眼去看高台上的新指挥使?。只见他?身姿笔挺,站的宛如巍然葱茏的苍松翠柏一般。朝阳的金光镀在他?身上,更显勃勃英姿。再看身边站的七歪八扭,时不时换脚受力的同?僚们,不免老脸一红。
早听?闻他?们宁江卫指挥使?乃京中?来的王孙公子?,众人没一个将他?放在眼里。不过是来混个日子?,日后好写进履历里作为高升凭证的权贵,与他?们这?等苦哈哈的大头?兵有甚相干?面上要恭敬,内里谁不是想?着把他?当个屁放了?不想?他?今日的下马威下了个与众不同?,既不假惺惺的说些有福同?享的套话,亦不张狂的大摆官威。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上方站着,一言不发。
辰时初刻,整整一个时辰。杨景澄并他?带来的随从们,皆如木雕般一动不动。汗水从他?们的额头?滑下,滴落在睫毛上,他?们却好似无所?察觉般,连眼都不眨。而年过四十的指挥同?知郑阿宝却已站的摇摇欲坠,随时要倒下的模样。不止他?,年轻些的邵大川,以及李璮、何迁、贺元龙、顾斯年四位正?四品的指挥佥事,都站的脚底发麻。底下长期吃不大饱的大头?兵们,有些更是双腿打抖。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清晨温和的日光变了颜色,逐渐炽烈至灼人。热浪袭来,平日里混吃等死的大头?兵们逐渐支撑不住,就在杨景澄眼皮子?底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栽倒在了地上。有了前人带头?,心思机敏的眼睛转了转,故意脚底一软跌落在地。谁料,就在此时,一个个的小石子?从天而降!真晕倒的自是打不醒,装晕的却是被吓的原地蹦起。而就在他?们蹦起的瞬间,带着红缨的飞镖破空而来!
“啊啊啊——”惨叫打破了宁江卫的寂静,丁年贵面无表情的收回手,看着自作聪明的“机灵鬼”们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他?的手法极准,镖镖直插要害!其中?一镖正?是打中?了指挥佥事贺元龙!只把边上想?跟着偷懒的大头?兵吓的头?皮发麻!
杨景澄依旧岿然不动,从他?的神情上来看,还?十分?轻巧的模样。邵大川心中?叫苦不迭,原以为是个绣花枕头?,不想?竟是个巡海夜叉!再站下去,别说那几个日日花天酒地的大爷,便是他?这?个尚算喜好武学的都要受不了了!他?哀怨的眼神直往杨景澄飘去,我的祖宗,一个半时辰了,您老竟不会累的!?
在船上闲来无事便扎马步练下盘的杨景澄怎么可能这?点子?毅力都没有?何况他?有马桓的教?导,知道无论是站立还?是扎马步,皆有技巧,而不是一味的只管站。否则紫禁城里的侍卫动辄站两三个时辰,岂不是个个都要晕死在乾清宫门口?不提曾混过锦衣卫的丁年贵等人,便是临时被他?拎来的杜玉娘,虽站的不够笔挺,却依旧稳稳当当的么?
太阳又往西移了一格,郑阿宝在忍不住,两眼一翻厥了过去。两枚飞镖咻咻的插在了他?的两腿之间,不省人事的他?浑然不觉,旁的官兵却是不自觉的夹紧了□□,生怕一不留神就当了太监。哪知他?们本?就是强弩之末,惊吓耗尽了最后的体力,纷纷跌落在了被太阳晒的滚烫的泥地上,看着丁年贵手里剩下的飞镖,瑟瑟发抖!
“啧,连个女人都比不上。”丁年贵说了与众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一句话便把众官兵说了个羞愤欲死。尤其是他?们当中?许多人都知道,站在不远处的杜玉娘,正?是当日邵大川送给杨景澄的暖床丫头?!
杜玉娘总算知道杨景澄为何特特带她来衙门,她看着接近两个时辰,依旧腰背笔挺的杨景澄,不由?想?起了前日她撞到的结实有力的胸膛!想?到此处,她的脸不由?微微红了红,初见时她居然把人当个秉性怯弱的白?面书生,好生丢人!
“众将兵听?令!原地休息!”辰时末,足足站了两个时辰的宁江卫众人终于听?到了杨景澄如天籁般的话语,纷纷摊倒在了地上,累的恨不能当场睡死过去!顺便把漫天神佛都谢了遍,如果能把这?位祖宗请回京就更好了!
“给你们两刻钟。”杨景澄一如既往的笑的无比和气,“两刻钟后,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阵法。”
宁江卫众人懵了一下,不知杨景澄说的见识阵法是什么意思。杨景澄很快给出?了答案:“我身边是京里带来的侍卫,回头?你们结阵与他?们比一比。你们若守住了阵脚,算你们赢;他?们若冲破了你们的阵,便算你们输。赢的自然有赏,输的的么……”杨景澄目光看向了先前装晕而被丁年贵扎了个透心凉的滑头?,但笑不语。
邵大川再也受不了,眼前一黑,彻底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给自己一个章推。下一本书《掌印太后》。地址:xet/onebook.php?novelid=57264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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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这曾是我家的天下,尸骨累累,百姓离殇。
这将是我家的天下,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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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亡国公主,到掌印太后,权力争夺,野心昭昭!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偏要做那声震九州、名垂青史的无冕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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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本文又名《老公死了我掌权》
对,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我没错了!走过路过表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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