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个茶盏重重的拍在桌上,彰显着主人的怒意。而发怒的人,正是眼下朝堂炙手可热的章首辅。于章家而言,个把外孙不长眼并非稀罕事,有永和帝顶在前头,生反骨的多了。然而楼英当年乃章家出手相救,又是亲姨娘养大,却公然倒向靖南伯府,章家颜面何在!?
章俊骋心神一紧,有些?底气不足的道:“今日之事便是如此了。”
章首辅沉声道:“据我所知,英哥儿与瑞安公世子性格并不相投,你们谁来告诉我,此二人何时混做了一处?还有,为何英哥儿这般年纪了,竟没许亲?倒叫旁人来操持!你们两个亲舅舅干什么吃的!?”
章俊驰与章俊骋两兄弟面面相觑,说实话两个大男人镇日在外头忙碌,自己家的子侄勉强还顾得上,养在别人家的庶妹的儿子,真?没留意过。章俊驰尴尬的道:“我得去问问二妹妹才知道。”
章首辅目光一凝,登时起身去了内院,章俊驰兄弟连忙跟上。章首辅之?妻谭夫人看?到父子三人,奇道:“你们怎么这个点儿来了?”
章首辅坐在了首位上,道:“你可知英哥儿的亲事有何内情?”
谭夫人想了下,不确定的问:“咱们家的英哥儿?我们三丫头的儿子?”怨不得谭夫人记性不好,章家人口实在太多。人口多重名的便多,章首辅猛的提起英哥儿,她竟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章首辅不满的道:“外孙二十岁不许亲,你们当家的竟无人管么?”
“啊?”谭夫人也是一脸惊讶,“他还没许亲么?”
章首辅冷笑:“许了,靖南伯家的小姐,好大的体面!”
谭夫人皱眉道:“你别同在外头一般说话,我镇日间关在家里,闹不明白外头的事。你与我细说说。”
章俊骋便把今日见闻与母亲说了一回,听的谭夫人眉头越发皱的死紧,若按章俊骋的说法,原先楼英与杨景澄并不亲厚,那日一同救了靖南伯家的小姐方开始熟络。
这并不奇怪,自家养的女儿自家知道,她女儿是有些?小心眼儿,把外甥拢在身边与庶子不亲近也是有的。可原本与杨景澄关系平平的人,忽的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倒向靖南伯,里头可就有些?说头了。想到此处,她心里倏地窜出了几?句不知哪处听过的闲话,当?即面色微变:“只怕与兰姐儿有关。”
章首辅立刻道:“说。”
谭夫人仔细回忆了下日常听到的,才道:“二丫头想把兰儿许给世子,瑞安公父子却是不大情愿,两边闹的有些?不好看。”
“胡闹!”只消一句话,章首辅便将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他家二女儿发了左性,想拿捏庶子。不由斥道,“若是杨景澄求娶便也罢了,千金难买他乐意!哪有女方上赶着的!你可别告诉我,此事已闹出了风声!”
谭夫人只得看?向身边常去送东西的嬷嬷秦氏,问道:“你惯跑瑞安公府,可听过些?什么没有?”
那秦嬷嬷干笑着道:“奴婢听过一件新闻,只做不得准,不敢乱传。”
章首辅锐利的目光扫了过去,秦嬷嬷立刻竹筒倒豆子般的道:“奴婢前日去看?牛哥儿,带去的小丫头听说有一天夜里,兰姑娘想跑进世子的院子里,叫世子拦在了门外。英大爷恼的了不得,当?众扇了兰姑娘一巴掌,并禁了她的足,所以老太爷寿宴那日,兰姑娘才没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谭夫人一头雾水的问:“敢是英哥儿竟不同意这桩婚事?”嫁给杨景澄挺好的啊!
“妇人之见!”章首辅斥道,“但凡英哥儿有点骨气,都不能明知杨景澄不乐意,却叫亲妹子上赶着!还传出了闲言碎语,嫌自家名声太好么!?大半夜的跑去男人院里,谁教的规矩?我们章家的家教,难道竟败坏至此了!?你怎么管的家!”
谭夫人被丈夫训的喏喏不敢答言。章俊驰兄弟脸上也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章家虽出了个擅权的章太后,那也是当年孤儿寡母叫人逼出来的。可楼兰是什么?简直不知羞耻!念及楼兰年方十四,章家父子三人的怒火自然就冲着他们家二姑娘去了!
章俊驰阴沉着脸道:“二妹妹这是不管兰姐儿的死活了!”如此行事,若杨景澄认了便罢,不认楼兰便是个死。就他近日见闻,瑞安公世子可不是个好惹的。现正得华阳郡公看重,便是瑞安公怂了,华阳往那一站,谁敢逼杨景澄娶个孤女?
这也正是章首辅心中所想,楼英兄妹相依为命,倘或有人朝他妹子下毒手,换谁都得翻脸。章首辅还不知道为着楼兰,楼英都朝杨景澄跪下了,否则只怕更要气出个好歹来。平白无故的叫人在脸上扇个脆响,当?真?好生冤枉!
谭夫人也是恼了,她三番五次的教导女儿行事要有大家风范,要叫人挑不出错漏,怎底还是这般小家子气?宗室缺儿子缺成什么样了,弄个孤女给人家,那不是没事得罪人么!?
就算非要跟丈夫别苗头,坑别人家的姑娘也好啊!非可着亲外甥女坑!现好了,外甥叫坑出真火来了!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倒替人做嫁衣裳。
更可气的在于,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连秦嬷嬷并丫头们都知道那天晚上的故事,京城相熟的人家,焉能有不清楚的?倘或她是杨景澄,只怕要大肆宣扬,好叫旁人好生笑话笑话章家上赶着嫁外孙女,可惜人家瞧不上!恁的丢人!
好在只是个丢面子的小事,谭夫人气了个倒仰,大致弄清楚前因?后果的章首辅倒没太放在心上。只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人撒出去严查,以免漏了他不知道的内情,再闹出事端,平白叫人耻笑。
章首辅心胸在朝堂,并不觉得是大事,可一辈子在内宅打转的章夫人可就不这么认为了!太阳西斜,杨景澄兄弟吃酒回来,在正院里告诉了她今日靖南伯夫人做媒之?事,直把她气的手都在哆嗦。
偏偏楼英与杨景澄不同,杨景澄是她儿子,当?娘的要左右儿子的婚事天经地义;楼英却是楼家的当?家,再是依附姨母居住,从礼法上来讲,姨母管不到他一个成丁的头上。
楼英愿请章夫人主持,是尊重姨母;可楼英要自己做主,亦是理所当?然,旁人挑不出一个字的理。章夫人万没料到亲手养大的外甥竟倒向了杨景澄,再没把她个姨母放在眼里,险些叫怄出一口老血来!
她连连深呼吸了几?口气,咬着后槽牙,面目狰狞的道:“很好,英哥儿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啊!”
靖南伯当众许了楼英的前程,只要不是他楼英牵扯进甚十恶不赦的大罪,便是铁板钉钉了。所谓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不必再依附章夫人生存的楼英,举止当?即从容了许多。他平静的对章夫人行了一礼:“外甥成婚后,必令妻子孝敬姨母,不负姨母的养育之恩。”
章夫人冷笑:“我担不起。”她从未把楼英兄妹放在眼里,说话自然比对杨景澄更不客气些?。楼英也不辩解,随章夫人出气。不论怎么说,当?年若没有章家去接,他们兄妹早已不知生死。且不论养育不养育的,单说当年的救命之恩,便是被章夫人骂几?句,也没什么。
至于楼兰,虽有章夫人刻意纵容之?故,然他身为兄长,亦有未尽教导之责。楼英从来秉性正直,楼兰的短处他不愿过多的推诿旁人,只怨自己懂事太晚,误了妹妹。
婚事已当众定下,章夫人再不高兴也得捏着鼻子认。只是心里到底记恨上了,暗道:你一个男人家有本事自己找媳妇,我且看?你有没有本事自己找妹夫!当?即打定主意,再不管楼兰的婚事,要她老死在家中最好!
今日章夫人的火力皆集中在楼英身上,杨景澄倒是没挨着。兄弟两个退出正屋,各自回房。楼英回去脱了见客的大衣裳,又换了身青色的家常道袍,往楼兰屋里去。
楼兰叫楼英关在房里,短短几日,消瘦了一大圈。尤其是连翘呼喇巴的没了人影,碧云又不合她的心意,李青家的更是个没嘴的葫芦,她跟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闷的难受。杨景澄定亲之事,在她心中煎熬,日日依窗而泣,好不可怜。
楼英进门便看?到此番景象,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头,勉强挤出个笑道:“妹妹今日可好?”
楼兰撇过脸去,不理他。
碧云怯生生的道:“姑娘说镇日里闷的很,要不把青黛换回来吧。”
“不要!”楼兰大声喊道,“我上回叫她,她都不理我,她早背了主,叫她做什么!?”原来自打青黛走后,楼兰便觉得处处不便。先前还梗着脖子不肯回头,次后实在不顺心,那日又刚好遇到青黛,扭扭捏捏的问了句“在东院惯不惯?要不要回来?”的话,哪知青黛直接以“未回世子,不敢应承”为由,果断拒绝了。
楼兰觉着大失了颜面,屋里再不许提青黛二字。也就是碧云实在看楼兰消瘦的厉害,今日才奓着胆子说了一句。见楼兰发火,赶忙闭嘴了。
楼英苦笑,青黛又不傻,杨景澄何等温柔体贴,如今府里的丫头个个都想往东院里钻,已当了大丫头的青黛岂肯回来。便是强逼她回来,日后只怕也不用心,何必呢?
楼兰最不想提青黛,直接岔开话问:“连翘呢?她怎么也不回来了?难道她回东院了?”
楼英脸上的神色立刻淡了几?分,冷冷的道:“连翘死了。”
“啊!?”碧云忍不住惊叫出声。
楼英提起引着楼兰送荷包的连翘就恨的咬牙切齿,当?即冷冷的看?向碧云:“但凡教唆主子不学好的,皆无好下场。你好自为之?。”
碧云身子一颤,低低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