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扫尾

靖南伯焦急的在堂屋中踱着步,其妻李氏与儿媳赵氏不停的抹着眼泪。姻亲承泽侯李纪桐与简国公赵志成在一旁不住的安慰。

靖南伯夫人一面哭一面嘴里不停的念叨:“一个个的恁不省事,那多人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堂堂伯爵家的小姐,竟叫人偷了去。我不提蕾姐儿的安危,我只问你们脸上挂不挂的住!”

儿媳赵氏听着婆婆的喝骂,眼泪流的更凶了。她也没料到竟有贼人藏在寺庙下面,专盯着上香的人家下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贼人已抱着孩子跑远了。她们几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追的上?不知公公的家将亲兵们能否及时追回。

不独赵氏,靖南伯也叫骂的老脸一红。枉他往日自得治军有方,结果自家一亩三分地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不提贼人胆大包天,便是有人偷孩子,他的家人居然没追上!奇耻大辱!

不满的瞪了儿子一眼,他早年常驻边疆,不曾多管教,而今看来着实在脂粉堆里养废了啊!家族后继无人,是比孙女丢了更让人痛心的事。

靖南伯夫人一语把全家上上下下骂了个遍,她娘家侄孙承泽侯李纪桐忙劝道:“老太太休急,那岑正祥是老太爷亲带出来的家将,最是机敏能干。既是他追出去了,想必很快能救回来的。”

简国公赵志成问:“五城兵马司那处有信儿了没有?”

李纪桐道:“说是往西门外去了,正在追查。”

靖南伯阴着脸道:“一群废物!”自来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出行,身边总绕着仆从无数,想偷孩子几乎不可能。然则他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人群里不知何时先乱将起来,方叫拐子有了可乘之机。换言之,那是团伙作案!皇城根子底下生出这等贼人,五城兵马司竟毫无所觉,指挥使该杀!

承泽侯顿时面露尴尬,武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正是他娘舅安国公曹汉飞,这也是他听说靖南伯家出事着急忙慌赶过来的原因之一。靖南伯只怕还不知道,今日不单他的孙女被拐,几处集市上也丢了好几个孩童。

平时每逢人多时难免丢些孩子,众人习以为常,五城兵马指挥使又个虚职,且怪不到安国公头上。然此回动到了伯爵家的小姐,京里的大户人家岂有不慌的?追回来了便也罢了,倘或追不回来,只怕他舅舅讨不着好。那可是当今魏嫔的侄女、海宁公主的表妹。只消魏嫔往圣上跟前一哭,安国公怕是不够被削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靖南伯上下越发着急。姐儿不比哥儿,但凡过了夜,哪怕只是个幼童,世人嘴里必要跑出许多难听的闲话来,将来怎么说亲?亲戚们自知道轻重,李纪桐不住的吩咐随从往外头打探消息并催促兵马司那头,务必天黑之前找到人。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扶着帽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脸喜色的道:“伯爷!伯爷!姐儿找到了!岑总旗使人来报,姐儿昏过去了,叫家里速请太医,他们随后回来!”

靖南伯腾的从座位上站起:“果真!”

李纪桐连忙吩咐自家小厮:“快,拿我的帖子请太医!”

小厮应声而去,其余的人依旧焦急的等着岑正祥。不亲眼看到,终究是难以放心的。

好在岑正祥马术了得,今日又出了大事,街面上叫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搅和,百姓们再不敢在外闲逛,不似下半晌时那般堵塞。管家报信后不多久,岑正祥便抱着昏迷的小小姐进来了。

此刻众人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女眷们闻的脚步声,一窝蜂的颠着小脚往外挤。赵氏一把抱过昏迷的女儿,当即儿啊肉啊的哭喊了起来。几个有经验的婆子探手查了一回,并无明显的外伤,想是被药迷晕了。

靖南伯夫人指挥着仆妇把孙女抬进屋内,自己也跟着去里间等待着太医,一时间堂屋里的女眷走的干干净净,登时清净了不少。李纪桐连忙问道:“你们寻去了贼窝里?别的孩子找到了么?”

岑正祥怔了怔,黝黑的脸庞倏地红了红,他抓到贼人后,只顾着打听自家小姐的下落,旁的压根没顾上。想也知道,十几个手执武器的壮汉,怎么可能只盯着一个孩子。

李纪桐噎了噎,虽说找到了伯爵家的小姐,他舅舅大抵不必担什么干系了,可你们都出去救人了,顺手把百姓家的孩子带回来不是应有之义么?

靖南伯也知手下办事不妥,赶紧道:“抓了贼人的活口没?若是有活口,快审出他们的同伙,你再跑一趟,把旁的孩子带回来,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岑正祥讷讷的道:“有活口,小的立等去审。”说毕就要转身出门,忽的又想起一事,把半转的身子转了回来道,“此番能迅速抓到贼人,乃瑞安公世子见义勇为,听闻有拐子,单枪匹马的追出了城,一人杀的贼人屁滚尿流,小的们才那般顺利。因挂念大姐儿昏迷着,小的来不及多说,只磕了个头便回来了。”

靖南伯惊讶道:“瑞安公世子?刚死了元配的那位?”往日并没听说过他有如此能为啊!

李纪桐想着丢了的孩子们,心里急的不行,觑了个空儿插话道:“你们在何处抓到的贼人?我带人出城瞧瞧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岑正祥说了个地名,李纪桐朝靖南伯与简国公拱了拱手,快步离去。身为晚辈,此举有些失礼,不过他已正经袭了爵当了家主,两位长辈也不好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马上要入冬,天黑的早,此刻已是天色昏沉。李纪桐点了十几个随从,打马直朝西边儿奔去。刚至西直门,迎头撞上了带着三个伤兵的杨景澄,顿时心中大喜,勒马停住,高声喊:“澄哥儿,方才你是不是出城杀拐子去了!”

杨景澄定睛一瞧,原来是承泽侯李纪桐,此人父亲早丧,早早的袭了爵,娶的乃是梁王的孙女,因此年纪不大,论辈分却是他姑父。被长辈唤住,杨景澄立刻下马,拱手行礼:“天色不早,姑父往哪处去?”

按理,杨景澄辈分低爵位却高,李纪桐该下马回个礼的,然此刻他心里着急,忙道:“今日你打杀的拐子不止拐了靖南伯家的大姐儿,还有旁的孩子。你快替我带个路,趁着天没黑,把孩子们都救出来。你的人且叫他们先回去,我带的人尽够护你周全。”

杨景澄当即扭头对跟着下马的楼英道:“哥哥且带龙葵他们回去,并告诉父母一声,我去去就来。”

楼英忙不迭的点头:“快去,我先家去命人收拾了晚饭等你。”

救人如救火,杨景澄不再废话,翻身上马跟着李纪桐再次冲出了城。路上二人互相交换了信息,出城后又遇上五城兵马司的人,两处合做一处,跟着杨景澄狂奔至先前的战场,以找到伯爵府小姐的草丛为核心,向外搜寻。

有了方向,五城兵马司的人总算派上了用场,于城外一个小山丘上废弃的草棚里找到了落网的贼人并剩下的孩子。一一检查后,发现孩子们与靖南伯家的大姐儿一样只是被迷晕了,想来他们拐了孩子是拿去卖的,应该无甚大碍。至此时,李纪桐才长长的吐了口气,放下心来。

众人忙乱了一通,把孩子们交予五城兵马司的人命其带回城,李纪桐又细细叮嘱,切莫胡乱叫人领走孩子,须得对着户籍册子送到所在街道,并与里长核实才算结案。

承泽侯乃京里有名有姓的权贵,兵马司的人虽觉得他琐碎啰嗦,却不敢违命,喏喏的应了,一人背着个孩子预备回城。杨景澄见兵马司的人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暗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掏出了几块碎银子交与了此番跟着来的西城副指挥使冯潜,道:“兄弟们辛苦,这点银子拿去喝碗茶吧。”

冯潜面上顿时扬起了笑,带着兄弟们好一通谢赏。杨景澄与李纪桐相视一眼,皆是无奈。五城兵马司也算肥缺了,依旧这般贪婪,管事的着实昏聩无能了些。

事事安顿妥当,李纪桐便邀杨景澄一同回城。他们一行人皆骑着马,脚程比兵马司那头背着孩子走路的快的多,只是跑着马不好交谈。李纪桐应约将杨景澄齐齐整整的送到瑞安公门口,拱了拱手道:“今日天晚,我便先告辞了。明日叫你姑姑备些上好的酒菜,我们喝一盅。”

杨景澄想了想,道:“明日我须得去衙里,后日休沐再登门拜访如何?”

李纪桐奇道:“你竟寻了差事?不知在哪处当差?”

杨景澄笑答:“我父亲怕我去别处闯祸,把我托给了华阳兄长,如今在北镇抚司里混着。这不,今日刚报道,便跑城外除暴安良了。”

李纪桐哭笑不得:“巡捕盗贼可不是你们北镇抚司的活儿。也罢,总归是帮了五城兵马司的大忙,明日我必找华阳郡公致谢。”

杨景澄同情的看了李纪桐一眼,这位仁兄亲爹没的早,一直是舅家照看。偏生他舅舅乃有名的糊涂蛋,带累的他不在兵马司当差却胜似当差,日日的跟在后头擦屁股,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今日看此人心思缜密,又能为了几个寻常百姓家的孩子着急上火,倒是值得结交。

李纪桐亦对杨景澄心生好感,往日他们走动的少,今日方知他是个有勇有谋的好汉,心里很是欣赏。如今京里头的勋贵们一代不如一代,难得有个青年俊彦,必得多多走动才好。

互生好感的二人又说了几句话,约好后日休沐一同饮酒,便彼此拱手行礼,各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