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宿不时地打量聂银风两眼。思忖着若是一会儿聂银风开口跟自己要墓地宝图，他该怎么办。
动手已经没有指望了。
他连章取都能轻易对付，拿捏自己还不是跟揪住小白兔的后颈脖一样？
聂银风从地上拾起一根稻草往姬宿身上丢：“你拿着图纸多久了？”
姬宿愣了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一秒钟之前还在想时运天书的事情，下一秒聂银风就问自己了。
“那东西，我没带在身上。”姬宿囫囵说。
聂银风盯着他的眼睛，眼底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
姬宿着急地解释道：“那么重要的东西要是随身带着，岂不是要被别人抢走。那章取也就不用拿我问话了，直接杀了我不就行了吗？”
他紧张地看了聂银风一眼，生怕眼前的大佬一不高兴就生剥干净了自己硬抢。
反正聂银风是个疯子。
疯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聂银风耐心道：“图纸你带没带在身上不重要。我是问你，那东西，你拿着多久了？”
姬宿愣了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打听消息难道不是为了从自己这里拿走图纸一个人去下墓吗？
“问你话呢，快点回答。”聂银风有点不耐烦了。
“两……两个月。”在聂银风的催促下，姬宿结结巴巴地说。
聂银风眉峰一挑。
能从机关城里拿出宝图，再在武功远胜于他的章取手下逃命两个月。他这小生命也算是格外顽强了。
聂银风：“还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不？”
姬宿摇了摇头。
“师父怕事情闹大惹来众人觊觎，只派了大师兄一个人来追我。一路上我也小心谨慎，没有告诉过别人这个消息。”
聂银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姬宿愣了愣。好什么？
聂银风说：“记住你之前的行事风格，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给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你性命堪虞。”
时运天书本来就是众人都觊觎的宝物，只是冉朵夫人活着的时候，一直将它握在手中。别人才没有了染指的机会。
后来冉朵夫人病逝，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将它据为己有。
当年它随着冉朵夫人一起下葬时，就有好些人发了狂地去撅人家的坟。
但当时墓地都被他们翻过来了，大家也么有找到时运天书的下落，江湖上才平定了一时的风波。
要是现在告诉众人当年找到的墓室是假的，真正的时运天书还埋藏在地底下。必然又要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而拿着标注了墓地图纸的姬宿就会成为大家第一个追杀的对象。
姬宿有些看不懂他：“你不从我这里抢图纸吗？”
聂银风：“抢它干什么？它能帮我算到什么？”
莫说是他的推衍之术天下少有人能及，就说当初冉朵夫人手里的那本时运天书，不就是他们仙隐族送出去的？
他要是想要，早就拿回来了。
不过是看着时运天书一直被埋藏着，也没有人能拿到，仙隐族人才一直都没有收回来。
聂银风说：“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测算出天下事对你来说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你一个普通人，最好还是不要碰那东西。”
古往今来窥探天机的人里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他们就没有知晓天机的资格，更没有那个命。作为惩罚，普通人要是得了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你不懂。”姬宿侧过头说道。
对他而言，时运天书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只有找到了时运天书，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聂银风道：“你什么都不说，一切只按照自己想的来做，别人怎么会懂你。”
真正的伯牙子期没有几个，世上更多的人还是需要相互解释才能明白对方当时的真心。
聂银风叹了一口气：“同你这般一意孤行，日后若是真的铸下大错，就算是想回头也没有机会了。”
姬宿现在挣扎着只想活下去，自然一叶障目，看不到太多。
他今日留着章取不杀，不是因为他多么的仁慈心软，而是他还是给姬宿再留下一条后路。
只要机关城的人还活着，姬宿就不算一去不可回头。
聂银风都为他想着呢。
聂银风：“你之后要去哪里？”
姬宿低着头不肯说，像是怕被聂银风知道自己要去的方向，让他再找到冉朵夫人的墓。
他疑心重，现在都还防备着聂银风。
姬宿：“你别再跟着我了吧。”
聂银风一愣。
“若你想要的不是时运天书，我身上也真的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了。”姬宿卑微地说道。
要钱，他没有。
要人，那也不可能。
这只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打不过聂银风，也阻止不了聂银风一路跟着自己，就只能用这句话来试探他的态度。
若聂银风真的不想要从自己手上的图纸，那他听完这句话应该就会离开自己了吧。
但若是聂银风还想跟着自己……
他就算是百般周旋，也不会去找墓地所在。
不论怎么说那都是机关城守护了百年的东西，他对师门保护的地方也有敬重。
进去墓地只是他想要找一条活路，可若是让墓室被有心之人盯上，那他就算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聂银风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小丑八怪还是不相信他。
他若是要拿墓里的东西，哪里还用得着姬宿。
世上千万人都盯着时运天书，却不知道他比时运天书厉害多了。那一本死书有什么要紧。
聂银风：“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我能猜到你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姬宿问道：“赌这个干什么？”
聂银风：“若是我能算得准，就证明我之前没有骗你。我是真的能算出天机，也是真的能从中窥见救你的法子。”
聂银风道：“那你就没有必要再费力去找时运天书了，你跟着我便是。你的死活，我来定夺。”
这小子之前一听自己懂五行推衍之术时就一副瞧不起的样子，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有自己在，就算是老天爷要他死，也休想从自己手里把姬宿的命抢过去。
小丑八怪做那么多不过是想活。
他只要想法子让小丑八怪活下去就行了。
姬宿愣了愣。定夺自己的生死？
他疯了吧？
莫说是自己，就算是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站出来，要别人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他来定夺，那个人都会觉得他有病。
指定还是有那个大病。
是冷静地聊了一段时间以后聂银风的疯病又犯了吗？
聂银风看着他道：“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吗？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你却不敢相信也不敢要了？”
姬宿哽了下，“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聂银风看起来就聪明。
也许他说的算命就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把戏瞒着自己。
之后他信以为真，就被聂银风给骗了。
宝图他好不容易才拿到，要是不小心谨慎一些，这一路上早就被人给骗走了。
聂银风默了默：“你有此担忧也是对的。若是我一路派人跟着你，也一样能知道你去了哪里。得选一个你还没有去，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却又一定要去的地方才行。”
姬宿点点头，“嗯。”
聂银风忽然凑近：“那就让我来算算，冉朵夫人的墓在哪里。”
姬宿一愣。
宝图一直都在他手中，别人没有拿走过，自然也不可能猜出墓地所在。
聂银风选的这个地方就很是有趣。
若是他猜不出来，自然姬宿会彻底不信任他。
但若是他猜出来了，那不论姬宿手上拿没拿着图纸，就都不重要了。因为聂银风自己就可以找到墓地，又何必要姬宿带路呢？
那他就能同时打消姬宿的疑虑。
实属一举两得。
聂银风：“如何？”
风吹起他一丝墨发。但姬宿却在他漆黑的头发下看到了一丝亮银。
他忽然想起那一日月色下所见。
聂银风的头发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泽银亮，绝无仅有的好看。却不知他为何要将它们染成漆黑。
是为了便于江湖上的行走么？
上一秒他们还在聊着严肃的话题，姬宿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思绪会突然跑偏。
好像在聂银风的面前，他就很难正经起来。
“好。”姬宿看着聂银风说道。
他还是相信聂银风不能那么轻易算到他的去向。
只要他说的东西出现一点偏差，自己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甩开他。
“容我算算。”
聂银风从怀里掏出了几枚铜钱往地上一抛。
看着几枚铜钱分别掉落的地方，他抽出一根细柴将他们仔细分拨，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姬宿看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心底竟然还真有几分被他认真的样子给折服到。
“你算出来没有？”
半盏茶功夫后，姬宿催促道。
聂银风：“你不要着急，五行推衍精妙无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要是不认真推算，很容易出错。”
他说着瞥了姬宿一眼。
见他真的有点等不及了，才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算出来了。”
但其实……
哪里用得着算啊。
冉朵夫人什么时候病逝，最后又葬在哪里，他们全都知道。
刚才在姬宿面前演这一出，也是为了装得更像一点，好让他相信自己。
姬宿双眸紧盯着他，“在哪里？”
聂银风一手握拳抵在唇前，面色严肃。
“瑶城。”
姬宿的呼吸瞬间一滞。
瑶城……
聂银风：“我说的可有错？”
不是粗略的东西南北，而是指向性尤其明确的一个地点，瑶城。
姬宿的拳头握在了一起，淡色的薄唇已然抿成了一条细线。
聂银风戏谑地看着他，语气里颇有些兴奋地道：“被我猜到以后吓傻了？”
哎呀，这世间的人就是没怎么见过世面。
轻易就被吓住了。
姬宿：“错了。”
这回轮到聂银风在他面前愣住。
“哪儿错了？”
姬宿：“哪儿都错了，冉朵夫人的墓地所在，根本就不在瑶城。是你弄错了。”
聂银风的眉头一拧。
怎么可能出错！
他的推衍之术从来没有掉过链子。
“你等等！”
聂银风掐手一算，想要再验证一番。
而姬宿却看了地上散落的铜钱一眼，冷漠地说：“你根本就不会五行推衍，这些话不过是你骗我的吧。”
他边说着边往后退去，对聂银风道：“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然后他推开了小破宅子的门，迅速消失在了聂银风的眼前。
聂银风怔了怔，算到一半的手僵硬在半空。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
自己怎么可能出错呢？
姬宿离开了他们暂时落脚之地，一路狂奔地出了城。
进了僻静的山林，他才敢将衣服夹层中暗藏的牛皮图纸拿出来。
那是一张很老旧的图纸，就连图纸上面的地点都已经开始有点模糊，但所幸的是上面标注的地点还隐约可见。
而姬宿就在那图纸殷红的正中间，他看到了“瑶城”二字。
就算他再怎么否认也没有用。
冉朵夫人的墓地就在瑶城那一片地方里。
他现在越发惊惧了。
聂银风到底是哪里来的高人！
而小破屋子里。
聂银风在姬宿走后，就坐回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抛出去的铜钱。
不论是之前族人留下的消息，还是他后来的第二次推算，都证明冉朵夫人的墓就在瑶城的方向没有错。
可姬宿就是一口咬定他错了。
难不成小丑八怪好不容易夺来的图纸还是个假的，姬宿被人骗了，他才觉得自己说的是假的？
倏地，聂银风站了起来。
他咬牙切齿地咒了一声：“小丑八怪，真是克我的。坏心眼这么多呢！”
怎么可能是姬宿偷了一张假的图纸。
他身上的东西要是错的，章取还能那么要命地追杀他？
分明是姬宿一口咬死了自己出错，在想法子甩开自己呢！亏他还以为自己错了，一个人在这里琢磨了半晌！
聂银风立即追了出去，顺着人少的小巷一路追寻姬宿的踪迹。
可姬宿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早就跑得没影了。
兴许已经出城了。
聂银风站在原地气喘不止，双手叉腰地看了城门的口的方向一眼。
小丑八怪，忒坏！
下次自己要是逮着他，非要叫他跟自己低头认错不可。
不过没关系，既然知道对方要去的地方是瑶城，那自己只要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他能在碧水镇等到姬宿，还怕下一个地方姬宿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