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允睃了傅见寒一眼,眉头都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这就是你的问题?”
他皱眉不是因为这个问题难以解答,而是因为没想到这会是一贯聪明的傅见寒的困扰。
傅见寒:“这个问题,怎么了?”
季允:“你是不是最近书看多了,都迂腐了?”
古来能当上翰林学士的没有几个蠢货。
既然不是蠢货,又怎么会因为这种问题沉思?
“我问你,季酥当初喜欢你什么?”
傅见寒:“学识。”
季允摇摇头,“是你的君子之风。京都里有学识的男子那么多,如你一般品行的却不多见。”
要是季酥喜欢有学识的,她早就相个状元嫁出去了。
又怎么会等到傅见寒来求亲?
季允道:“既然季酥喜欢的是你的品行,那你在选择上又有什么好犹豫的?要是你为了季酥做了什么不道义的事情,你觉得季酥还会同以往一样敬重你么?”
显然不会的。
他这个当爹的最了解季酥的品行。就算是为了保护她,季酥也不会原谅傅见寒做这种事。
季允说道:“况且当初季酥自己在遇上这种事的时候也没有低过头,若是你在此番事情上低头了,岂不是连她一个女子的风骨都不如?”
那季酥当初受的那些苦,也都变的不值得了。
傅见寒的唇抿了抿:“哪怕这个选择,可能会让你失去女儿也一样?”
岳父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也能舍得吗?
季允笑道:“人生在世能几时,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相信有一天就算是换过来变成别人用我来威胁季酥,季酥也不会向那些淫威低头。”
“老夫不觉得这有多么可怕,相反,能养出这样一个明辨是非曲直的女儿,老夫还挺骄傲的。”
他不怕死,他相信自己的女儿也不怕死。
“你要是还不明白,那我就再问你一个问题。若你和那些人合作了,你能得到什么?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家人的平安?”
傅见寒点了两次头。
季允笑道:“可是跟那种人合作哪里有平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你还指望他们能有信义?他们不抓住你身边的近亲之人折磨残害就就已经不错了!”
“也许屈从于这些人的淫威,你可以暂时得到安宁。但是日后呢?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达成目的以后杀人灭口?”
胆大包天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和他们做交易就是与虎谋皮,总有一天会被老虎反咬一口,鲜血淋漓。
最惨的结果就是丢了性命!
怎么都是一条绝路,日后还会遗臭万年。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屈从。除非他一开始就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傅见寒怔了怔,季允的一席话对他来说真的是醍醐灌顶。
在季允的话里,好像一切选择都是那么的大义,根本就没有什么抉择可言。
季允看着她问道:“你是当局者迷,被上一次的事情吓怕了,才不知道要如何选择了吗?”
傅见寒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就是随口问问。”
季允笑了起来。
像是看透了一切。
“你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吧,季酥想要的是什么,你自己最不能背弃的又是什么。”
人生在世,总有一点自己要坚持的执念,不然是什么东西撑着他们走过最难的时候呢?
季允伸伸腰,站了起来,“休息够了,该回去了。”
他佝偻着微微低矮的背影,负着双手缓缓往回走。
“不要让季酥失望。”季允回头看了他一眼,最后提点道。
………
戌时。皇宫。
灯火摇曳。南宫玠坐在寝殿的大床上,却始终无眠。
吱——
镂花的朱门忽然被人推开。
殿外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南宫玠的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前方。
他很紧张,却始终坐在床榻上没有起来,佯装着冷静。
“哗啦”,厚重的帐帘被人撩开,琴峥站在了他的面前。
南宫玠咽了一口唾沫。
“是你。”
琴峥颔首。
双手纳在了袖子里。姿态看起来像一个悠闲的小老头。
最近他出现在别人面前总是这个样子。
也许是真的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烦心了。
南宫玠道:“为什么?”
琴峥眸子低垂,看着床榻上的少年,道:“哪有为什么。我生在南宫家,就注定要走上这一条路。你父皇为了登上皇位,不惜将肃宁王府灭门,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南宫玠的唇抿了抿,“没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琴峥:“很快就有了。”
他看着南宫玠那副强装镇定的样子,问道:“知道我登基以后,你会去哪里吗?”
南宫玠笑了笑。
他现在都已经被困在这个寝宫里,哪里都不能去了,以后会去哪里又有什么重要。
舅舅很早以前就跟他说过,权利的斗争很残酷。
对方没有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已经算是对他的一种仁慈了吧。
琴峥似乎对这个少年没有什么敌意,也不把他当做一个威胁,转身在他身边并肩坐了下来。
南宫玠忽然问道:“舅娘知道你是幕后的黑手吗?”
在大殿里看到琴峥出现时,他是错愕的。
他根本没想过从前被舅娘以男倌的身份带出来的人,有一天会成为下一个和他争夺皇权的势力之首。
琴峥的身体一僵。看着他道:“我没有对你舅娘做过什么。”
南宫玠点点头,“那就好。舅娘对你那么好,你也不该对舅娘动手。就算想当皇帝也是。”
琴峥:“楚星澜一直都是个很明亮的人。”
回望自己这一生,他生命里最为温暖明亮的一抹阳光,就是楚星澜。
南宫玠忽然噗嗤一笑。
“你不折磨我吗?”
作为对手。
琴峥:“我没有那种癖好,比起无谓的折磨,直接杀人更为爽快。”
可是他杀南宫玠没什么用。
也就没有下手。
南宫玠的眉头皱了皱,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和琴峥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说话。
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他不解。就连琴峥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折腾死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你真是肃宁王府后人?”
琴峥颔首。
南宫玠:“你很想当皇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