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
楚星澜产后怕寒，客房里又较为阴寒，孟随便安排下人在她昏睡之时将她小心送到了兰庭里去。
连同刚生下的小郡主，也一并带了过去。
但是如此一来，段沿就更看不到她们母子了。
本来还能在屋外候一候，这下可倒好，兰庭内院，他就算是多走过去一步都是错。
夜里珊瑚关上房门，熬了一天她却没有休息，还预备去厨房看看灶上的鸡汤熬好了没有，就怕楚星澜夜半醒来的时候要进食。
怕大小两个都着凉，快要入夏的天气了，屋里四处的窗户都还紧闭着。珊瑚是一点都不敢马虎的。
没成想刚出屋子，就透过月洞门看到了一个站在竹林后的身影。
她定睛一看，又在那个人隐约露出的半张脸上看到了一个狐狸面具。
珊瑚：“……”
怎么还没走？
先前她让孟随把人叫走，她还以为段沿那副傲慢的态度受了气应该就会直接离开了呢。没成想他还挺执着。
她犹豫了一会儿，朝人走了过去。
“你在干什么呢？”
段沿的身影办藏在竹林后，听到她的声音一僵。
“没做什么。”
珊瑚皱了皱眉，“那你站在内院外头干什么？”
段沿握剑的手紧了紧：“吹风。”
珊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天黑了来吹风，走镖的这么有兴致？”
段沿不答。
吹风当然不可能真的来吹风。
只不过这里恰好不属于内院的范围，又能听见些许里头的动静。若是孩子哭了或是楚星澜有什么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你要不今天就走吧。”珊瑚说道。
段沿眉头一拧，眼底的寒光乍然射到了她脸上，“你也能替主子做决定了？”
诚然珊瑚是楚星澜身边不可或缺的人，但是她自作主张地让自己走。
合适吗？
珊瑚默了默。
段沿这个眼神让她感觉到了几分危险之意。
颇有些骇人。
可该说的话她还是得说。
“我自然是不能替主子做决定的，但我也不过是想让你离开的时候体面一些而已。”她看着段沿说道。
段沿讽笑了一声，“怎么，我今夜不走便不体面了？”
珊瑚：“我跟在夫人身边很多年了，我了解夫人的。不是她心里所求的东西，就算是再相似她也不会要。几年前她曾在市集上偶然看到一个钗子很是喜欢，奈何有一日摔坏了。后来府中少爷们疼惜她，又命人做了好几支相像的钗子送给她。钗子都很漂亮，可我再也没见过夫人戴过任何一支相似的。你道是为什么？”
段沿的唇抿了抿。
珊瑚看着他说：“因为不是原来的那个了。不是因为原来的那个有多么好。事实上夫人买原来的钗子时才花了堪堪二两银子，连打牙祭都不够的钱，买的东西能有多精细呢？但对于夫人来说，不一样的是头一份拥有的感情，那种东西是无法替代的。你也一样。”
如今段沿就是送到夫人眼前的第二支类似的钗子。
但不是就是不是。
饶是段沿长了一张和国舅府再如何神似的身形和脸，他也是替代不了任何人的。
夫人也不可能喜欢上一个相似的人。
她太了解夫人了。
“今日夫人不知道你来过府中，你趁夜离开反倒是个最好的选择。对你，对夫人来说都是一种体面。否则今日夫人也不会在城门口跟你告别了。”
夫人此举就是想要在回京之前将段沿给撇个干净。
她不相信段沿看不出来。
珊瑚说道：“你不是第一个对夫人示好的男人，但夫人对那些不心动的从来拒绝的干脆。倘若夫人明日醒来还见你在这里，她必然是要赶你走的。你又何必自找没趣呢？”
国舅府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她真不想再分心来应对段沿的事情了。
段沿的眸子一眯：“我留下，自然有我留下的道理。不需旁人多言。”
也就是，不走。
理直气壮的不走。
在楚星澜亲自赶他走之前，他都会留在这里。
珊瑚剜了他一眼，熬了一天以后疲惫感逐渐漫上，她的那点耐心也终于耗尽。
“不听劝的榆木脑袋！”
她也不想再和段沿说什么，转身往小厨房走去。
今日不听劝，回头难受的还是他自己。段沿自己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月色如练。
院子里沉寂寂的。他依旧站在那里不动，安静地听着耳边的每一缕风声。
像是一个守卫，维护着楚星澜梦里的安宁。
又像是一个爱人。
悄然的，从不在付出的时候言语。
回到小厨房，珊瑚一边叫下人盯紧了炉子上的鸡汤，一边又吩咐起了明天能做的简单菜色。夫人这一次早产大出血，得好好养着。
还有小乙也受了伤，也得她安排一下明日的进补膳食。
她很累，但是此刻却不能合眼。
这时候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从后头悄悄地伸手牵住了她的衣袖。
珊瑚的手冷不丁地被别了一下。
扭头一看，竟然是小甲。
小甲对她使了个眼神，珊瑚就跟着他走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着国舅府么？”珊瑚站在廊下问道。
“换岗了。明日清早再换我上。得空，就偷偷来看看你。”
他太久没有见到她，眼底满是想念，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拥进自己怀里好好地亲一下她。
但后头毕竟就是厨房，人多眼杂。
他又怕这样对珊瑚不好，所以再多的想念也忍住了。
但心底还是喜欢，就只能偷偷地把人叫出来，牵一下珊瑚的小手。
“你一定很累了吧。”小甲心疼地看着她，在走廊边上坐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肩膀给她靠：“在我这里歇一会儿。”
珊瑚愣了愣，“可我一会儿还要叫人熬上明日夫人要喝的汤药。”
小甲：“什么时候要做？”
珊瑚：“也就两刻钟以后，又要安排其他事情了。”
她不敢休息，就怕自己躺下以后疲意上来，到时候就更起不来了。
小甲道：“那你先靠两刻钟，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准保不耽误你的事情。”
珊瑚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小甲看着她道：“我今日听孟随说你和府中一个客人吵了起来，叫什么段沿的，你们不对付？”
珊瑚：“回来的路上帮过夫人。但是我总感觉他看夫人的眼神不对。也不知道他一直缠在夫人身边到底图什么。”
说起段沿这个人她就心烦。
甚至太阳穴都疼起来了。
“不过他在府中也待不了多久了，等夫人醒来，她一定会让段沿走的。”珊瑚说道。
小甲点点头。
听说段沿和国舅爷长得还很神似，不过要走的人，也就不重要了。
抬头望着天上的月空，珊瑚怅然道：“这样安静的夜色，我们还能拥有多久啊。”
她满眼都是月空。
可小甲微垂的眼眸里却全都是她。
他握紧了珊瑚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道：“不论多久，我总归是陪在你身边的。休息的时候，不要想这些让自己心烦的事。睡吧。”
珊瑚缓缓阖上了眼帘，靠在小甲肩上，当真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