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谨慎地看了她一眼。
京都之中未必人人富贵,但在危险面前人人都懂得自保。
御史大夫显然是要借他的手给国舅府施压,他确然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升官加爵。
但在国舅府的气数未尽之前他一马当先地来挑衅,国舅府为了正四方视听也一定会那他开刀。到时候御史大夫还会不会保他就两说了。
可现在他们已经是箭在弦上,若是此时放过国舅府,御史大夫再觉得他办事不力迁怒于他怎么办?
顾权恩想要碾死他还不是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中郎将眼底的嚣张气焰减了大半,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乍然撤走,正是进退两难。
这时候人群外忽然响起了一道掌声,楚星澜抬头一看,竟然是顾权恩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犹自鼓着掌,玩味地看着楚星澜道:“楚夫人真是一如既往地巧舌如簧啊。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公务在身的中郎将给吓唬住了。”
他说着看了被唬住的中郎将一眼,眼底都是对他办事不力的谴责之意。
中郎将畏惧地低下了头。
不过顾权恩也懒得和他计较了,不过是一个虾兵蟹将而已。和他争斗哪里有给国舅爷下脸色有趣儿?
当日殷薄煊同楚星澜二人仗势欺压他们顾府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就连他女儿顾翎歌也一直都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如今可算是有机会一雪前耻了!
顾权恩道:“本官从前一直都以为楚夫人是个只能仗着家中钱财和权势嚣张的纨绔人,没想到你也有几分坚韧妈。亡夫之痛也堵不住您这张能说会道的嘴,还让你越发牙尖嘴利了。”
顾权恩耸肩笑了笑,“看来人还是需要点命运的打磨才能成事。”
从前她凭借着那张舌灿莲花的嘴可没少从他身上讨便宜。
今日又待如何啊?
她还能像从前一样得意起来吗?
楚星澜苍白的唇一抿。
顾权恩有意提起的亡夫之痛,根本就是在刺她。
“你来干什么?”
顾权恩摊手道:“本官恰好路过,见到街上被堵了,好奇过来看看。恰好,也能为今日之事评评理。”
楚星澜眸子一眯。
京城百十条巷道可行,他恰好就从他们回府的这条街上路过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况且就算顾权恩今日要下朝,他的府邸也是在西京南面,要回去也不可能绕这么一大段路走这里,他分明就是故意守在这里来找自己的茬。
“谁要你多管闲事,评理也轮不到你!赶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小乙不屑地斥了一声,根本就没把顾权恩当那个有资格评理的人。
当日国舅爷还在的时候,顾权恩被压制的在爷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现在国舅爷走了,他就忙不迭地要站出来当评理人。
说得好像他真的能大公无私一样。
谁信?
顾权恩笑着看他,“话可不能这么说,同为大齐官僚,大家都是为大齐办事。如今事情牵扯到国舅爷身上,虽然严重了些,但是非曲直我们还是要分清的。有人事情做的不对,本官自然也该站出来评评理。”
楚星澜一对娥眉拧了起来:“谁不分是非了?”
顾权恩的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身前,低头说:“本官说的自然是那等不配合武卫府兵调查的人。”
楚星澜眸子一眯:“若我没有记错,武卫府兵也不归御史大夫管吧?真正对武卫府兵有调配职权的人,应是季相。”
顾权恩笑了笑:“季相卧病在床已久,日前已经撒手朝堂之事无心管理了,如今武卫府兵还真无人管辖。”
楚星澜一惊,扭头看向小乙。
季允病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小乙更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前些时日都一心扑在国舅爷的事情上,哪有心思关注京中的动向?
楚星澜收回了目光,京中要务一直都是小甲在管。季允染病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要告诉自己才是,怎么会一直都没有收到消息?
小甲那里也出了问题?
楚星澜:“饶是武卫府兵无人管辖,你也不该越权。”
顾权恩笑了笑,“确实如此,是以本官今日也并没有强迫命令他们开棺。”
楚星澜一阵沉默。
他是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命令过中郎将什么,但她估摸着中郎将今日敢胆大包天地给殷薄煊开棺,多半就是受了顾权恩的唆使!
顾权恩又道:“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国舅夫人也该配合武卫府兵的查验才是。你这般为了一己之私不肯开棺,岂不是要置京中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一些百姓听到这番话忍不住点了点头。
似乎御史大夫说的也有道理。
那些权贵人家的人死了,尚且有权势为他们撑腰,寻一个说法。
可要是他们死了,也只能被草席子一裹,送到城外草草葬了,他们能到哪里找说法去?
他们就是京中最不值一提的草芥!
也只有这些防护到位了,他们才能免于灾殃。
他们也怕死!
“实在不行,还是开棺吧。这么多棺材都开了,又不是只开了国舅府的这一个棺材。”
“就是啊……要是真有什么,这不是要咱们大家都去陪葬吗?”
看着那些百姓翻脸无情,珊瑚终于怒不可遏,“你们说的是什么丧良心的话!”
她站在街道的中间,看着那群人,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
“当初西晋快要打进来的时候,是谁在拼死守卫大齐?如今他的尸首被运回来了,你们却要开他的棺椁,就这么见不得他死后安宁吗?”
他们还有没有对待大齐功勋贵爵的敬重之心!
真不怕夜里睡不着,翻身看见神灵吗?
这时人群里一个人却开了口。
“我想,国舅爷若真是一心为了大齐,就算是死了,他应该也想再为大齐做一点事吧?他一定……会很骄傲的。”
珊瑚呼吸一滞,一股气血都冲上了她的头颅,叫她眼前一黑。
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真的有人能说得出口!
顾权恩看了众人一眼,人心有多自私很清楚了。
只要不伤及他们自己的利益,谁会在乎被退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而他也很乐意在这种质疑声中再添一把火。
他道:“国舅夫人如此固执,可曾想过若是有一日棺中火黑油被用来袭击圣上,又该当如何?夫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他三言两语之间反复挑拨楚星澜与百姓圣上之间的关系,俨然已经把她当做了一个罪人。
若有一天京都出事,那都是楚星澜的错。
他是不是这样认为不要紧,只要百姓是这么认为的就够了。
让他们失去城中人心,就是他瓦解国舅府权势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