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酥说那番话的时候,南宫玠一直都在殷薄煊的身后沉默不已地站着。
他尤其能理解季酥当时的感受。
因为他也曾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就在几天之前。
若不是亲自来苏州走这一趟,他恐怕永远不会明白,做好事也会害人匪浅。
楚星澜听完季酥的阐述,心底一阵堵得慌。
官府赈灾用的是大齐的银两,但是季酥这么多,用的却都是自己的家私。傅见寒和她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算再怎么赈灾也都是杯水车薪。
倘若他们有楚家这样深厚的家底,那兴许还能够赈济一二,可问题就是他们没有。
难民们得不到满足,却迁怒于季酥,她在这件事情里完全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楚星澜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她的手道:“别担心,现在我们已经来了,再也不会有难民像之前那样对你。”
毕竟事态紧急,楚星澜拉着玠儿坐下来道:“我们还是谈谈现在苏州的情况吧。”
傅见寒对南宫玠做了一揖,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对南宫玠认真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南宫玠摆摆手道:“快免了,先谈正事要紧。”
楚星澜问道:“苏州现在灾民几何?”
傅见寒道:“苏州记录在册的人口足有四万户,在此地生活的百姓至少也有十二万人口。这还只是至少。如今受灾的百姓占了四分之三,也就是九万人。”
楚星澜登时一惊。
这么多?
她记得历史上苏州人口最多的时候也就是三十万人口。那还是巅峰时期。
如今苏州不过十几万人,就有四分之三是灾民。
他们仅带来了三百万两的赈灾银两,就算分一分每个人也仅仅能得三十两银子而已。
这么点钱若是只买米兴许还能撑一会儿,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只不过扬汤止沸而已。
要完全赈灾,安置百姓,靠着这么点银子几乎不可能!
楚星澜:“那剩余的百姓呢?”
傅见寒沉声说:“剩余之人里,家中恐怕也没有多少余粮了。情况若是不加以控制,之后旱情愈发严峻,那受灾情况定然不止苏州,流民怕是也要有冲破十五万的可能。”
这绝对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有可能。旱情会蔓延,苍天若是不下雨,任谁来了都无济于事。
除非有人能够像撒豆成兵一样变土成米,否则没人能救的起这么多灾民!
楚星澜霎时头疼不已,“可我看城中如今依然有人在卖米,你们不是说每米了吗?”
傅见寒:“那是城中的米商吴固联合众多商贾专程从北边运来贩卖的大米。他们并不一次将米卖掉,而是不停屯粮,每日都在哄抬米价。”
“苏州城赈灾困难,有一半的原因都是他们在其中捣鬼。在朝廷开仓放粮的时候,吴固的人却趁机将大米全部囤下,灾民从别处买不到多少米,官粮也就很快耗尽。”
他说着恼恨地锤了一下桌子,“现在没有官粮吃了,大家就纷纷去买吴家的米,可那群奸商给出的米价又哪里是这群百姓给得起?”
楚星澜尴尬地看了他一眼。
要真追溯起来,他们家也是商贾之一。巧的是楚霆也是靠卖米发家。
季酥忙撞了一下傅见寒的胳膊肘轻咳了一声:“……见寒!”
傅见寒怔了怔,亦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呵斥楚家的意思。”
楚星澜讪讪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有些疑惑,从北边运米来卖,那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古代的运输可不比现在的物流省时省力。他们莫不是灾情严重看有利可图,就想要趁机赚一笔人血钱?
要知道联合一众商贾做这件事情形成一个垄断的局面,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楚星澜问道:“如今米价几何?”
傅见寒:“八百钱一斤。”
南宫玠不懂这个米价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看见楚星澜霎时露出那种惊愕的目光时,他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了。
“舅娘,这米价很高吗?”
楚星澜看了他一眼,“这米价已经不是高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叫上了天。”
南宫玠:“叫上了天?”
楚星澜点点头:“京城的物价已经不是别处可比,人人都说那里是米珠薪桂。可饶是如此,京城的米价也不过四百钱一斤,已经比别处要高出一大截了。但苏州如今的米价却比京城的价格还翻了一倍,可见物价的哄抬已经不是一星半点了,说是斗米匹绢都不为过。”
要是换做从前,米的市价一斤两百钱怕是都有人嫌贵。
一两银子约莫是一千钱,这米一斤就要八百钱,那她就算是拿银子出来赈灾,撑死也就给难民一人买上四斤粮食。这哪里够?
莫说别的,怕是让他们迁徙去别处生活,这四斤粮食都不够他们路上吃的。
楚星澜问道:“官府没有试图压过米价吗?”
傅见寒为难道:“我倒是试过压住米价,可那些商贾根本就不听官府的话。一旦让他们降下米价,他们就连每日供应的米粮都停了。分明是要跟我们叫板到底。”
反正他们现在有米,断了粮食苦的又不是他们,他们自然无所顾忌。
傅见寒没办法,只能让他们照着自己的价格每日继续卖米,这样好歹还能给出一些米粮。
楚星澜诧异道:“这不是饮鸩止渴吗?”
越是纵容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卖米,整个市面上的米粮就越是难以维稳,那剩下的百姓买不起米,早晚也要成为难民。
傅见寒说:“我也知道这个办法只能顶一时,可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刚才那群人你也看见了,他们都嚷嚷着要闹进来,这种暴动一个月里已经发生两次了。”
他看了楚星澜一眼:“楚家经商多年,如今你又是钦差大臣,还带着赈灾的粮款而来,我想你应该能想出一些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还有明日的施粥赈灾,你真的能找出米粮吗?”
楚星澜带来的是银两,可如今城中米价变得那么高,她若是跟吴固等人卖米赈灾,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吧?指不定还要被狠狠地坑一笔!
楚星澜的眸子眯了眯,手指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地敲在了桌面上,事情是定然要解决的,只是先从哪里下手却是个问题。
楚星澜:“近几日的米粮都不是问题,我除了银两也同样运送来了粮食。主要问题是要如何将那群商贾的奸计打破,先将市面的物价维稳。”
顾简书从跟来了以后就一路沉默,可是当他听到楚星澜说带来了粮食以后却忍不住道:“你什么时候还带来了粮食?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一路上护送的不都是灾款吗?
楚星澜看了他一眼:“这要是让你都知道了,我还当什么钦差大臣?当我真不知道你心怀鬼胎吗?”
跟顾权恩的眼线出来办公,她能没有两手准备?
否则回头被他给坑了那自己不是很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