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薄煊愣了好几秒,才僵硬地抬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楚星澜睁着的双眼不见任何流转的光彩,甚至对他挥动的手没有做出任何感知。
她,看不见了……
“殷薄煊?”
“我们……”殷薄煊的喉结滚了滚:“已经出来了。”
楚星澜的呼吸停顿了一秒。
半晌,她摸了摸自己周围的东西。
床榻,纱账,还有男人的手。
是出来了……
为什么她还是看不见?
是因为是夜里吗。就算是夜里,周围也该点灯吧。
周围的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在这种让人压抑恐惧的寂静中过了多久,楚星澜的嘴边忽然扯开了一抹笑意。
她压着鼻酸的哭腔道:“殷薄煊,我好像看不见了呀。”
为什么会突然看不见了呢……
她还想看看国舅爷的呀。
殷薄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明明很害怕还要故作坚强的样子,唇角的细线悄然压了下去。
楚星澜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我们运气好,至少都活着出来了,是不是?”
“……嗯。”
“玠儿呢?”楚星澜紧张地摸着床榻问道:“玠儿后来安全了吗?”
殷薄煊立刻对南宫玠使了个眼神。
一只小小的手颤抖地握住了楚星澜的手掌,南宫玠红着眼睛道:“舅娘,我在这里,我没事。”
楚星澜松了一口气,抓住他的手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南宫玠用力摇头,后来想到楚星澜看不见,南宫玠又委屈又愧疚地说道:“玠儿很好,没有受伤。”
楚星澜扬起唇角笑了笑,“你没事就好,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一定要记得跑快一点,嗯?记住了吗?”
看到楚星澜现在连看也看不见却依然担心自己的模样,南宫玠的鼻子一酸,泪珠子一下就掉了下来。
舅娘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好的让他觉得像是自己的娘亲……
南宫玠忍着哭声不让楚星澜听见,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舅娘,不管你看不看得见,玠儿以后都会保护你的!”
从今天他就是大小孩了,他要像舅舅一样保护舅娘!
“你们都先出去吧。”殷薄煊拉开南宫玠,对江隐踪道:“你来给她看看。”
江隐踪快步走上前,替楚星澜检查了一番,“看样子应该是脑后的伤在颅中结成了血块,让夫人失明了。”
楚星澜茫然地摸了摸头上的纱布。
殷薄煊皱眉:“有法子治吗?”
江隐踪默了默:“法子是有,不过很危险,要……开颅放血。”
楚星澜心底一惊,连带握着殷薄煊的手都紧了紧。
开颅?
在这种医疗技术下开颅,她说不怕那是假的。
万一她的天灵盖没合上……
江隐踪道:“此法凶险,若要开颅还得需要一味药引,才能保八成把握。”
殷薄煊眉心一拧,“仅有八成?”
江隐踪:“古往今来在头上动刀子的甚少,八成已算是很高了。”
殷薄煊看了看楚星澜,眼底不禁浮现出一抹担忧。
“此事容后再议!”
开颅非同小可,怎可随意敲定。楚星澜自己兴许都害怕。
楚星澜醒后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先动身回了京城。
一同回去的还有皇族和禁军侍卫,泰山不安定,谁也不敢在那里多待。
赈灾一事迫在眉睫,南宫瑞为了表现自己的才能,恢复朝政的第一天就呈了一份赈灾的奏折给皇帝。
“此次泰山地动时儿臣也在那里,儿臣对那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儿臣愿意带人前去赈灾,这奏折上写明了赈灾之法,还望父皇过目。”
一群大臣正担心赈灾一事没有头绪,南宫瑞就有了法子。
想来是他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法子了,大家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两分敬佩。
可是南宫流明此时看他的眼神却不像从前那般满意,贾公公递上来的奏折他也只给是冷冷地丢到了一边。
“众爱卿可还有谁有什么赈灾之法?”
南宫瑞一愣。
放着眼前的法子为什么不用?
父皇为什么还去问别人的赈灾之法?
南宫流明看着寂静的大臣们,眸子都眯了眯:“众卿难道就指望这一个皇子来办事了吗?”
南宫瑞不服:“父皇,儿臣……”
“你闭嘴!”
南宫流明现在一听到他说话就头痛,他刚呈上的奏折又被南宫流明狠狠地朝着他砸了回去。
南宫瑞不敢躲,奏折啪一声砸到他的脑袋上,又哗啦啦地落到地上展开。
南宫瑞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顿时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南宫流明怒气滔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楚星澜说的天谴。
兴许这次的泰山地动,就是因为南宫瑞和赵玉靥惑乱宫闱导致的。
赵玉靥是已经死了,可是南宫瑞这个逆子还未受到惩罚。
南宫流明经历过一次死里逃生,现在生怕上苍再降罚给他,再来个洪涝灾害什么的。
这时候南宫瑞如果躲得远远的,南宫流明可能还眼不见为静。
没想到他不仅不避嫌请罪,还要去赈灾!
他要是再去泰山,指不定赈灾不成还惹上苍动怒,到时候整个大齐都要震荡不安了!
南宫流明沉着一张脸道:“你从今日起就不要再来早朝了,何时朕有了新的旨意你再来吧。”
南宫瑞一惊:“父皇!”
父皇是要在朝政上架空他?
南宫流明眸子一眯:“还有异议?”
南宫瑞低下了头:“儿臣不敢。”
南宫流明剐了他一眼,对殿中大臣道:“若有赈灾良策,现在就可以献上来了。此次谁能平定灾乱,朕定然重重有赏!”
国舅府。
自从知道楚星澜双眼失明以后,楚家的人一个不落的都来看她。
再宽敞的屋子这样乌泱泱地挤了一群人也显得拥挤。
崔怜霜握着楚星澜的手道:“除了看不见,你可有什么地方难受?”
楚星澜不想让他们担心,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好。二嫂嫂你待产在即,不要总往我这边跑。”
崔怜霜如今已有九个月的身孕,大夫说临盆的时间就在这个月,全家上下正是紧张的时候。
崔怜霜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楚星澜如今眼睛看不见,不能去照顾崔怜霜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还能让即将临盆的崔怜霜专程跑来照顾自己?
屋子里的气氛无比沉重。
楚星河一咬牙,慷慨道:“小五,要不然把四哥的眼睛换给你吧!四哥懂功夫,就算看不见也没多大影响!”
楚星渡斜了他一眼:“要换眼镜也是从大哥开始,什么时候轮到你老四说话了?”
楚星澜嘴角一抽,这都有的争?
殷薄煊捂着胸口咳嗽道:“不是眼睛的问题,用不着换眼。内兄们用不着这么义勇当先。”
他们疼楚星澜是好事,但是法子不对。
当了殷薄煊这么久的大舅子,几个哥哥们还是第一次听见殷薄煊叫他们内兄,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殷薄煊如今是真把他们当做一家人来看,而不是在他们面前端国舅爷的架子。
殷薄煊道:“江隐踪说要开颅放血才能治,只不过,只有八成把握。”
这事儿危险,殷薄煊不能擅自替她做决定,才将话传到了楚家。
殷薄煊又咳嗽了两声:“今日请内兄们过来,也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意思。到底要不要为她开颅。”
开颅这个词非比寻常,楚星瀑当场就皱起了眉头。
“若是此法不成会怎么样?”
殷薄煊的唇线一抿:“最好的结果,是再也看不见。”
最坏的结果,当然就是死。
楚星渡看向楚星澜问道:“小五的意思呢?我们都听你的!”
他们虽然是楚星澜的哥哥,但是也没法替她做决定。
如果她想要治,他们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但如果她不想,谁也不会去逼她。
就算是小五一辈子看不见,他们也能让她一辈子过的衣食无忧。
顶多再找上那么十几二十个人伺候她,反正楚家有的是钱!
楚星澜的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要不要治眼睛,回来的路上她也认真想过。
能重新看见固然是好事,但是古代的医术……
能有保障吗?
“我有些怕。”
她的眼睫垂了下去,“以后都看不见了不算什么,我更怕我醒不过来。”
殷薄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若是不想,就算你一辈子看不见,爷也会陪着你,护着你。”
楚星澜一阵沉默:“可是我也很怕黑。”
人的贪心就是这样。
有希望就会有想要去争取,想要抓住它。
她近日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这种不管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都看不见一丝光亮的感觉,到了寂静的时候让她尤其感到害怕。
殷薄煊的脑袋抵在了她的额头上,他的温度传到她的额头上。
楚星澜听见他歉疚地说:“是爷不好,没能护住你。”
楚星澜摇摇头。
不是他的错。
这只不过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楚星河没耐心看他们亲密,站在一旁着急道:“小五的眼睛究竟还治不治?”
楚星澜默了默,攥紧拳头道:“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