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薄煊的身体移动并不难,但是他的腿却卡在了石头里。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看着晃动的裂缝里的光,殷薄煊一咬牙,竟然直接将自己腿从乱石堆中抽了出来。
尖锐的石子直接从他的腿上剐下来一层皮肉。
殷薄煊闷哼一声,后背上冷汗涔涔。
他撑着自己的胳膊,拖着双腿从废墟底下艰难地爬了出来。
楚星澜连忙将他往外拖。
就在殷薄煊的身体离开巨石的那一刻,断裂的石板终于彻底裂开,朝着殷薄煊刚才躺着的方向压了下去。
轰隆——
巨大的震动和声响,吓得楚星澜猫进了殷薄煊的怀里。
殷薄煊立刻抱住了她的脑袋,大半个身子都覆在了她身上。
若是再有什么意外,他依然会挡着她。
一阵粉尘和碎石抖落,刚才还隐约可见的裂缝里的光彻底消失不见,他们都被困在了这块小小的地方里。
楚星澜紧紧地抱着殷薄煊,生怕他这次真的从自己身边走掉。
殷薄煊的嘴边扯开一抹笑意:“不怕,没事了……”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味道,楚星澜摸黑抱着他:“我们还能出去吗?”
“不知道。”
国舅爷不想在这个时候骗她,他伸手摸了摸她被血染湿黏腻的鬓发,在她额间亲了一口。
殷薄煊哑声:“爷会一直陪着你的,不要怕。嗯?”
楚星澜点点头:“你在,我不怕的。”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没过多久就拥着对方昏了过去。
彼时,安定下来的外界才刚刚开始展开搜救。
南宫流明在地震中虽然受了点伤,但是都没有大碍。
只是这一次的地震太厉害,震塌了不少房屋,当场被房梁砸死的大臣就有十余个,其余受伤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地震来时赵玉靥还被关在牢房里,她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压死在了房梁下。
不过南宫瑞在这地的地震里却几乎没受什么伤,就连白时花也逃出来了。
小乙将南宫玠送到安全的地方以后,就立刻组织起护卫军在断裂的深谷里展开搜救。
这样深的裂谷,他们也知道救回国舅爷和夫人的几率微乎其微。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绝对不会在没有看见尸体之前就放弃。
不知道在黑暗里过了多久,楚星澜才再一次醒来。
“咳咳……”
殷薄煊又咳嗽了,但是这一次他的声音比之前干哑了许多。
楚星澜动了动,身体被两只手臂箍住,才发现他原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都抱着自己。
他醒得比楚星澜早,不想让她浪费太多力气,才一直都没有叫醒她。
“国舅爷?”
她在黑暗中摸着他的脸。
他抓住了她的手,低应道:“爷在。”
在,但是却没有多少力气了。
他的声音比一开始时更虚弱了。
那些电视剧里的坠崖不死不伤的事情都是扯淡,从高处摔下来的重创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伤可比。
他需要找大夫。
可是他们都困在这里了。
楚星澜紧紧握着他的手掌:“你会陪我继续等下去,是吗?”
“……是。”
“殷薄煊,”她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烫:“我,给你唱首歌吧?”
他的声音里染了几分笑意:“什么歌啊?”
“童谣。”
她轻轻地在殷薄煊耳边哼起了小调。
殷薄煊觉得这个调有些熟悉,仔细一回想,这歌正是她那一天晚上唱给玠儿听的。
殷薄煊笑了笑:“爷已经不是小孩了,你怎么还唱这种歌哄爷?”
楚星澜道:“爷不是和玠儿一样,从小没有母亲在身旁吗?我想要给爷唱歌,也想要给爷吃很多糖。”
殷薄煊:“爷已经在你这里迟到很多糖了。”
楚星澜笑了笑,还不够。
她是真的想要把世上所有的甜都给他。
虽然她只是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小女人,但是想要对他好的心是真的。
殷薄煊的脑袋有些昏,低声道:“爷睡会儿,你听不到爷的声音也不要怕。”
楚星澜一怔,男人的呼吸已经沉了下去,仿佛已经睡过去了。
楚星澜的心底一紧,一面害怕他出事,一面又害怕自己叫醒他会影响他休息蓄力。
她咬了咬唇,将耳朵轻轻贴在了他的胸口,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的心跳声。
殷薄煊自从昏睡过去以后,就再也没有醒过。
楚星澜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声,在他醒过来之前,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干涩的嗓音听了叫人仿若耳蜗里被人割了一刀。
“国舅爷?”
男人没有应她,只是依旧咳嗽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过了好久,他的咳嗽声才终于停歇,但是他的呼吸也比之前更虚弱了。
楚星澜紧紧地握着男人的手不敢放开。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摇了摇殷薄煊:“国舅爷,你醒了吗?”
“国舅爷!”
楚星澜的声音大了些。
回应她的依旧是黑暗中叫人窒息的沉默。
“殷薄煊,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好不好?”
听不到他的声音,楚星澜的心好像被揪在了一起一样难受。
向来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也在她身边倒下了,连应声都不能。
要救他!
她必须为殷薄煊做什么?
楚星澜抹掉眼角的泪花,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块尖锐的石片。
她捡起石片,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过。
啪嗒——
啪嗒——
血珠一滴一滴地滚落,空气中多了一丝血腥味。
她摸索着将手臂送到殷薄煊的嘴边,让血珠滚入他的喉咙里。
楚星澜那时候并没有想过自己要是在这里失血过多会怎么样,她只是想着,殷薄煊喝一点血,他兴许就能多撑一会儿……
腥甜的血珠丝丝送进他的喉咙里,殷薄煊沉浊的呼吸声似乎平稳了些,只是仍旧昏睡着。
在废墟下被埋了一整天,加上失血,楚星澜没过多久也昏了过去。
……
废墟之上,小甲和小乙召来了所有能找来的帮手外深谷外运着石头,希冀找到的跌入深谷的两人。
小乙指挥着众人道:“仔细找,不要错过任何一个地方。”
在另一头搜救的小甲走了过来。
他的神情异常凝重:“都已经一天了,国舅爷若是无事,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小乙:“太子殿下说国舅爷就是在这附近落下去的,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只要多花点时间,一定可以找到人。”
这时候一块压在巨石上的石头被人移开。
一个黑衣侍卫趴在窄小的石缝上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衣袂。
顺着衣袂往上看,是已经昏迷过去却依然拥抱着对方的两人。
侍卫大喜过望,立刻对深谷上的小乙招呼道:“找到了!找到他们了!”
小甲和小乙立刻顺着石壁上的落脚点跳了下来,趴在石缝上看了看。
“是他们,快想办法把人挖出来!”
“是!”
一群侍卫都围了过来,将覆盖在巨石周围的石块一点点挖开。
将最后一块围着他们的大石头移开以后,大家看见的就是两人相依靠的景象。
两个人微微蜷缩着躺在地上,楚星澜的的脑袋搭在殷薄煊的头上,脸上苍白的不见半丝血色。
她的一只胳膊软软的搭在殷薄煊的身上,纤细的手臂上依旧可见干涸的血迹和那一道用石片划出来的伤口。
殷薄煊平静地睡在她身边,嘴边同样沾了不少鲜血。
侍从们心头一滞,任谁看到这一幕都知道楚星澜在这片废墟底下做了什么。
小甲道:“快将他们带出来,叫御医候着!”
小乙钻进了废墟里,想要先将楚星澜给带出来。
可是当他扶起楚星澜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的另一只手,一直都是紧紧相扣的。
小乙伸手扯了扯,竟然没有扯开。
也许他们都觉得自己出不去了,才会在昏迷前用自己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
小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两个人分开,先后从废墟底下送了出去。
南宫玠一听说殷薄煊和楚星澜找到了,连药都不喝,直接跑去了临时搭建的营帐里找他们。
如今殷薄煊伤重,营帐外多了许多侍卫。
小乙在外面亲守着,以防南宫瑞趁着国舅爷昏迷生事。
南宫玠跑到营帐外就被拦了下来,“小乙哥哥,舅舅和舅娘怎么样了?”
小乙的神情有些凝重:“大夫去看了,情况不是很好。国舅爷身上的肋骨断了几根,肺腑亦有损伤。至于夫人……”
小乙的声音沉了沉:“失血昏迷,脑后还受了撞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南宫玠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都是玠儿不好,舅娘是为了救玠儿才掉下去的。是玠儿的错。”
要是舅舅和舅娘都醒不过来,他该怎么办?
小乙在他面前蹲下来道:“殿下,您是国舅爷一手带大的孩子,越是危难的时候越要拿出皇储的风范,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先丢了镇静,您明白吗?”
南宫玠红着眼睛看着他,似乎明白,似乎又不明白。
他才七岁,再成熟的七岁又能面对多少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