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楚星澜忍痛的样子,殷薄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他的阿姐。
当初萱皇后榻上难产,遍寻御医产婆不至。
皇上有意不让她生下那个孩子,便要算计她们母子一尸两命。
眼看着殷闻萱就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死在产床上,是殷薄煊半夜从京郊赶回,提着一把错龙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闯凤翔殿去护他阿姐。
那时萱皇后已然血崩,只凭着他连同带回去的江隐踪三根金正吊着一口气。
可是殷闻萱却拼着最后一口气求他,她求他说:“阿煊,帮我把孩子剖出来。我想看看孩子的样子。”
剖腹取子。
江隐踪都不忍做的事情,殷薄煊亲手做了。
他亲手剖开他最爱的阿姐的肚子,将那个本应该一同死去的孩子救了出来。那便是后来的南宫玠。
那时阿姐吊着最后一口气看着他说:“阿煊,孩子阿姐生下来了,你看阿姐厉不厉害?”
她才刚说完那句话,那只苍白的手便垂到了床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世上谁都没见过国舅爷哭。
唯有江隐踪,他见过。
太子降生那日,国舅爷伏在萱皇后的床头,抱着襁褓里的小殿下哭的像个孩子。
而今殷薄煊看着坐在床上忍着痛,扯开笑意看着他的楚星澜,心中蓦的一痛。
半晌,国舅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是,澜澜很厉害。爷觉得你很厉害。”
楚星澜倏然笑了出来,像时得了一颗糖一样高兴:“国舅爷夸我了呢……”
殷薄煊多么傲慢的人呀,她竟然也能得到他的一句夸赞。
这时候江隐踪抬头看着她道:“楚小姐,是何人为你处理的伤口?”
楚星澜说:“狱中,琴峥来看过我。”
殷薄煊皱眉问道:“伤口处理的不好?”
江隐踪摇摇头,“非也,虽然手法不大娴熟,但好在提前包扎上了些止血药,否则不等今日治疗,楚小姐的腿便要废在牢里。”
这次倒还要先感激感激那个叫琴峥的人。
可是江隐踪抬头看了国舅爷一眼,却发现国舅爷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时候厨房的下人熬好了早就要的参汤送了过来。
国舅爷接过玉碗,喂楚星澜喝了半碗。
参汤虽然能养人精神,但是却不能立即见效。楚星澜喝了半碗汤以后,疲意又一次爬了上来,迷迷糊糊地倚在殷薄煊怀里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路来,她睡睡醒醒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显然身子已经虚的不行。
国舅爷问道:“何时能给她处理伤口?”
江隐踪看了他怀里的人一眼,怕将楚星澜给吵醒,对屋外使了个眼神。
殷薄煊将人放到床上躺好,嘱孟随好生照料着,转身跟着江隐踪走出了卧房。
江隐踪道:“方才我替楚星澜号过脉,发现她的身子虚得很。”
国舅爷不耐烦道:“那又如何?”
江隐踪默了默:“她手上的伤好说,只需要将她上头坏死的皮肉割去,敷上新药,让她长出新肉便可,费不了多少精力,也流不了多少血,问题是她的腿伤,比我想象中要更加严重。”
江隐踪的眉头皱了皱,为难地说:“想要替她治腿,先得将她腿上流血化脓的肉一一剜去,将她碎裂其中的踝骨骨渣一一取出,之后才能上药治疗。可是她双腿上的伤太严重了,再加上之前已经流了太多血,体虚过甚,若是处理过伤口之后,她的身子恢复不过来,便可能再引起高烧,之后便……”
国舅爷眉心微拧:“便如何?”
江隐踪压低了声音:“高烧还会引发炎症,得截腿才能保命。”
国舅爷当即一掌劈在了园中的玉白石桌上:“你敢!”
玉白石桌咔擦一声,桌中竟然多了一丝裂缝。
江隐踪身子一抖,俯身抖道:“自然不敢!”
正是因为不敢,他才特意的叫国舅爷出来详谈,想要问问国舅爷的意思。这种风险他承担不起,可是想要为楚星澜治伤又必须要承担这种风险。
殷薄煊冷眼看着江隐踪,对他说出的这个设想没有半丝要同意的意思。
当初好好的一个能蹦能跳的小姑娘,若是真的高烧截了双腿,她以后怎么活?
此法断断不可行!
过了片刻,殷薄煊又问道:“先给她进补再治伤不行吗?府中有百年山参,熬了给她喝下,之后再为她剜肉剔骨。”
江隐踪又说:“爷,物极必反,药理之上身体过虚的人是不宜大补的。否则不只帮不了楚小姐,反而可能让她的身子受不住这大补的药,气血过剩,暴毙而亡。人参害死人便是这么个道理。”
殷薄煊阴寒的眸中忽然亮起了一丝微光。
他思忖了片刻,才问道:“不宜大补,是否只要有性温却能吊命的益补良药便能救她?”
“这是自然……”
江隐踪一愣,猛地抬头看向殷薄煊,随后噗通一声在殷薄煊面前跪了下来。
江隐踪揖着双手,紧张地看着他道:“国舅爷,三思啊!”
国舅爷双手负在身后,薄唇微抿,眼底却露出一抹坚定的光。
江隐踪紧张道:“赤心雪莲十年只得一株,那是给国舅爷续命的药!近年来您身上的寒症犯的越发频繁,今年严冬国舅爷寒症若是再犯,还得靠它救命才行!国舅爷万万三思!”
爷身上的寒症没人比他更清楚,寒症一犯,便是四肢百骸里的蚀骨之痛,那是会要人命的!
赤心雪莲是他们花了好大心力才找来的药材,他用那株药材统共才研发了三颗雪莲丹,往年国舅爷已经吃了两颗,剩下的一颗可是留着给国舅爷自己救命的东西!
国舅爷怎么能因为楚星澜的一个腿伤就把自己的药给出去了呢?
不行,此法断断不行!
可是国舅爷懒得听他说什么三思的话,定了主意以后拂袖就往卧房里走。
江隐踪看着殷薄煊走得无比潇洒的背影,心中急的火都快要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