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颗糖,半条命

楚星澜一愣,所以孙夫人送去那些馊了的饭菜,也是为了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吃下寒星草?

孙夫人竟然如此恶毒?

殷薄煊冷冷笑了笑:“寒星草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得了炎症的人常用它去病。可若是常年服用,便能坏了身体的底。那东西,爷吃了九年。”

楚星澜的身体一僵,心头忽然有一块地方难受的慌。

他继续道:“平治三十七年,爷十五岁。那年冬日,孙夫人拿住了爷的一个错处,便让爷去雪地罚跪。那时爷的身体已经尤其畏寒,她是想要爷活活冻死在寒冬里。”

那年的冬日尤其冷,有一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来了。

后来是他姐姐去父亲面前跪求,答应父亲入宫选妃,为定北王府谋皇族恩宠,父亲才命孙夫人放他一马,让他在雪地里起身。

若不是阿姐,他恐怕早已被寒风冻死。

而他会受那些罚,不过是因为他偷吃了用来宴请上宾的一颗金丝糖而已。

一颗糖,废了他半条命。

“那时爷虽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但却落下了病根,自此入不得寒水。每到凛冬,爷身上的寒症就有发作之嫌。”

楚星澜的身体一僵,终于忍不住转身看了他一眼。

只见殷薄煊的嘴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声道:“自那时起爷便明白,想要在这世间活下去,血得比雪更冷才行。”

他若不狠,死的便是他。

楚星澜怔了怔,看向他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抹心疼。

他方才说的这些,书中从未提及。

她记得,楚星澜便是出生在平治三十七年的严冬里。

在楚府上下高声欢笑时,他却差点死在了那年的风雪里。

殷薄煊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清粥,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热血方刚的鲜衣少年,不可能再因为一时冲动去做些看起来让人心动却愚蠢不已的事情。

杀主母,刃胞弟,他最为青春年少的那几年,都给了冷漠和血腥。

而今他更不可能为了心中那一丝半点因她而生的欢喜,让自己陷入险境。

他脑中时刻都绷着一根弦,就算遇上再大的事情,他也会现在脑中思量再三,权衡利弊。

他那时确然有过下水救她的念头,但理智却告诉他,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情。

他若是入水救她,寒症必犯。

每次寒症一发,他便是走在生死关上,阎王殿前。他不可能为楚星澜去冒那么大的险。

只要楚星澜不死,其余事情便都可以另外筹算。

他很清楚楚星澜那日不会溺死,所以连救她的法子都做了冷静分析。

他不是故意不救她,他只是权衡利弊过后清楚自己不能下水而已。

赌坊外送她回府那一日,他只是因为身上淋了些水,着了些许寒气,此后便一连数日都不曾好眠。

小甲更是害怕他入水后会引发身上的寒症,才拦着他不让他入水。

殷薄煊冷静道:“你若真有事,爷自会护着你。可你要爷为你落水一事便去搏命,这不可能。便是你再落水一次,爷也一样不会下水救你。你便是气也没有用。”

寒症一直都是他的弱点,除却国舅府中几个重要的人,别人从不知情。

他也不可能让别人抓住他的弱点来对付他。

所以就算是那一日她气冲冲地走了,他也没有当着大家的面对此多做解释。

楚星澜怔了怔,若是她早知道殷薄煊身上有寒症,她就不会对他抱有那样的肖想和希冀。

从殷薄煊的角度来看,他当时的做法才是对的。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他那么有主断性的一个人,若是傻到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跳水救自己,那他便不是英明睿智的国舅爷了。

可是自己病了以后,他还到楚府里来照顾自己,又是喂药又是送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恶劣。

楚星澜默了默,爬起来接过他手机已经变温了的粥,低头喝了起来。

半碗粥下肚,楚星澜忍不住抬头看着殷薄煊道:“国舅爷,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国舅爷眸中的阴寒敛了敛:“何事?”

楚星澜道:“你当初是因何罚跪?”

殷薄煊默了默,“府中宴请上宾,爷偷吃了一颗本要供到太妃桌前的金丝糖。”

那些东西都有很大的讲究,就算是糖的个数都是仔细数过的,数量不对,便丢了吉祥的寓意。

他讽刺道:“当初没能忍住去尝糖的甜头,此后便年年岁岁都要尝药的苦。”

楚星澜怔了怔,顿时更心疼了他几分。

她看着殷薄煊的眼睛道:“国舅爷,以后我做糖给你吃,你就不那么苦了。”

殷薄煊一愣,心头似乎有根弦,被她勾了一下。

这时候楚星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又道:“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殷薄煊瞥了她一眼:“你今日问题很多。”

楚星澜丧气地垂下了头。

殷薄煊默了默,又道:“不过今夜爷都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有什么便一并问了吧。”

楚星澜倏然一笑,立刻抬头问道:“太子殿下真的喜欢吃我做的糕吗?”

殷薄煊默了默:“他……挺喜欢的。你若是身体好些了,可以再给他做点。”

楚星澜放下了手里的空碗,盯着殷薄煊的眼睛道:“可是上次我入宫陪他,给他做了一份藕粉水晶糕,他却说那是第一次吃到我做的糕点。”

她裹着小棉被朝殷薄煊挪近了一点,认真道:“我也不是怀疑国舅爷您会对自己的外甥有什么私心,我就想知道,我从前做的糕点都去哪儿了?”

殷薄煊:“……”

似是什么秘密被人揭破,国舅爷的视线虚虚往床顶一飘。

这金丝幔帐不错,看着低调奢华有内涵。

楚星澜:“国舅爷?”

认真等答案。

国舅爷垂首拿起床边的空碗,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面不改色地给楚星澜压了压被角,更加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早点歇息。”

楚星澜一愣:“可是我的糕……”

国舅爷步子极稳,语气平静:“什么糕,爷不知道。”

楚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