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她做过最恐怖的噩梦了。
苏酒尖叫一声,随即失去了意识。
……
米哈伊尔把昏迷过去的少女紧紧抱在了怀里,他微微侧眼,看到了一边的镶嵌满宝石的长镜。
镜子里,男人眉弓深长,黑发黑眼,额间神纹闪烁,眼尾一点泪痣,眉眼如刀锋。
他不似银发蓝眼那么温柔,整个人显得极其阴郁冷峻。
米哈伊尔沉默的凝视着镜子,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凝视着怀里的即使睡过去,也控制不住颤抖的少女。
他眼底的深冷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割碎,一片片被她的战栗碾成锋利的尘,把他棱角分明的心割得血肉模糊。
他低哑着声音,字句带着血:“你就这样,见不得我。”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倾泻,落在他乌黑的发上,浮尘飘飞,背脊笔直的神明如同被人挖出了碎裂的骨头,那双漆黑的眼里血丝遍布,英俊的面庞上,露出被人吮血的疼。
他喃喃道:“好,好。”
那鸦黑的长发在阳光下,如被人洗了墨汁,又仿佛被司掌白雪的神明深情吻过,变得银亮而通透,额间神纹退隐,眼下泪痣消弭,他的眼瞳如出深渊,得见天空海阔,一片忧郁的媚蓝。
——都依你。
在一片昏沉的阳光下,如拯救睡美人的王子,他吻醒了她失措昏睡的爱人。
她鸦羽般深黑的睫毛微微战栗,随后睁开了眼。
她眼睛是极美的,米哈伊尔见过在极暗时眼睛,哪怕风雨欲来,也能如黄金般温柔闪耀。
她看他半晌,金色眼瞳还带着刚刚睡醒一般的朦胧,却突似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他。这次米哈伊尔没有拉她,他沉默的看着她用力扯开了窗帘。
阳光如同不要钱一般泼洒进来,照亮了爱人银白的发和蔚蓝的眼。
少女背对着灿烂的阳光,看着他的头发和眼睛,起伏的胸膛幅度稍缓,又缓缓露出了茫然。
她试探的说:“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的心一瞬间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给挖空了一块。
疼到几乎无法自抑。
但他还是能戴着温柔的面具,蔚蓝的眼仿佛只因阳光刺眼而稍稍眯起:“酒酒?”
下一刻,少女扑到他怀里,呜呜呜的哭。
“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什么噩梦?”米哈伊尔修长的手插进她柔软的长发,顺着向下,捋着她的背脊轻拍。
然而怀里少女只是抽泣,一言不发。
*
虽然只是一场噩梦,但苏酒无法否认,她被那场梦影响很深。
即便她知道,这场咎由自取的噩梦,与爱神没有半分相干,但她没有办法。
她看到爱神那张如梦里恶毒画皮鬼一模一样的脸,就控制不住的想起梦里的一切。
所以她这几天,有意无意的避着米哈伊尔。
她第一次有点害怕。
当初自己对爱神的爱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慌张。
她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爱着他。
一个噩梦就能让她自以为坚不可摧的爱意动摇,好像再来几个,就会完全崩塌。
明明爱神殿那么大,到处都有着假山飞檐,错落有致,也有着那么多可以躲藏的地方,但诡异的是。
——无论她躲在爱神殿哪个偏僻的角落,都能被他不紧不慢的找到。
她躲在假山里看书,看到睡着,醒来的时候,身边却依偎着银发的爱神,他修长的指尖落在和她同样的书上,笔走龙蛇,做满了密密麻麻的记录,不像她,看完后,脸有多干净,书有多干净。
见她醒了,便柔柔和和的笑一笑。
又或者是躲在玻璃花房里研究乐谱,吹陶笛,不久便能听到流畅悦耳的钢琴声,和她伴奏,无论她笛子吹得有多跑调,多十万八千里,那钢琴声都能紧紧的缠着她的笛音,把难以入耳的魔音转成悠扬好听的奏鸣曲。
那毕竟是爱神,有着巧夺天工的钢琴妙手。
他和她那样契合,又那样懂她,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在一起。
他再一次把躲在花房假山里的她揪出来,轻柔依恋的吻她的耳朵,“最近怎么那么喜欢捉迷藏?”
“……”
“我知道了。”不等她回答,米哈伊尔弯起眼睛,“因为酒酒很想被我找到,对吗?”
“放心吧。”
米哈伊尔说:“我不会让酒酒一个人的。”
他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又被他吻了,缠绵的,纠葛的,不放弃的,衣衫半解,他眼里的渴求,再次热切。
他耳鬓厮磨,声音沙哑:“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苏酒看着爱神,假山的阴影之下,她仿佛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她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动起来。
“我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找你……这的确是个很有趣的游戏……”
“但我真的,每次都很害怕,哪天找不到了……”
他咬着她的耳朵,眯起的眼里漾着水光,声音也是沙哑的诱人。
“如果这是酒酒生气的惩罚。”
“给我一个尽头,好吗?”
怀里的少女锁骨精致,在他怀中百依百顺,唯独一言不发。
其实苏酒只是在出神。
她忽然意识到。
她能避开米哈伊尔的地方……
并不多。
或者说,几乎没有。
“……”
米哈伊尔轻轻叹息,将人抱紧,“好吧。”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眸微眯,语气有些温柔释然,“没关系……”
……
这天晚上,苏酒没有睡着。
她在爱神的怀抱里,心神不宁,一会儿想着噩梦,一会儿又是被划花了脸的,叫苏兰的疯子。
她说她——
当过扫地的侍女,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可是她的记忆里,她与爱神琴瑟和鸣,从入郁金香星,便顺顺利利的大婚,每个人都夸赞他们天生一对,给予无上祝福。
跟梦中,如出一辙的机械的声音从脑海响起。
【如果给你机会,你想要蓝药丸,还是红药丸?】
苏酒吓了一跳,爱神立刻就醒了,他柔声问:“怎么了?”
苏酒:“……啊,没什么。”
……
似乎征伐暗星在即,爱神每天都有着繁重的公务,这个时候,就是骨头陪着她。
她让骨头给她放黑客帝国。
骨头虽然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又要看,但还是给她放了。
苏酒看主角选择了红药丸,得知了末世的真相,日子过得像苦行僧,并且经历了一系列让苏酒看得牙酸的艰难困苦,最后才总算玉汝于成。
苏酒想,是她的话,肯定后悔没选蓝药丸。
骨头是个骷髅,手腕上却有个设备,苏酒平时看他随时戴着:“你手上是什么?”
骨头:“终端。”
苏酒:“星币是不是也存在这里?”
骨头:“是的……个人信息,还有账户,都在这个终端设备里。”
苏酒:“我为什么没有啊……你的借给我看看呗。”
骨头犹豫一下:“这个可能不能给您……”
苏酒:“为什么?”
骨头窘迫说:“里面有些个人隐私……”
其实并不是。
只是爱神不允许他的爱人,接触任何跟外界有关联的设备。
金瞳的少女哦了一声,“那你找个没有隐私的给我用嘛。”
骨头局促的说:“我可能要请示一下爱神殿下……”
苏酒垂下眼帘:“算了。我自己跟他要好了……哦对了,我前几天看游戏新闻,想玩神殿大冒险。”
骨头:“我现在就去跟您订购。”
苏酒看着他打开设备,订购了游戏,游戏很快就传输了过来。
苏酒看着手里的全息头盔,她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就跟骨头要了这个游戏。
第一次,她有些茫然。
她对如今的生活,没有什么不满的,无上的爱神宠她如命,她……完全可以选择蓝药丸,继续这样生活下去。
继续在这样的生活中,醉生梦死。
她把游戏头盔扔在了一边。
她有人爱,有人陪,有无数的金钱可以挥霍,想要的东西立刻就会得到,除却一介凡人之身,人生早已没有什么缺憾。
没什么不好的吧……如果不去想太多,这是很好的一生。
……
骨头去厨房拿来小蛋糕的时候,看到神殿里的少女正戴着游戏头盔,在玩游戏。
他默不作声的把精致的蛋糕放在了一边,眼窝里跳动着幽幽鬼火。
不多久,苏酒摘下了头盔,她似乎有些失神。
骨头:“夫人?”
苏酒拿起小蛋糕咬一口,结果却一下咬到了自己的手指头,她嘶了一声,怔怔:“没事,就是这个游戏有点……震撼。”
……
“骨头。”
苏酒指着后花园的湖水:“我想潜水玩。”
骨头:“!!”
骨头呆了半晌,又觉无伤大雅,去给她拿了潜水装备。
在星际,由于潜水装备的进阶,潜水并不是一件很复杂危险的事儿,就跟古地球小孩玩泥巴一样无伤大雅。
苏酒等骨头把装备拿过来——那是一个小小的潜水腕带,银白色的,她让骨头给她戴好,忽然歪头说:“我又不想潜了。”
骨头:“……”
骨头想要给她再把腕带卸下来,苏酒却说:“昨天米哈伊尔给我抓了娃娃,里面有个白色的小猫咪,你去给我找找,我想抱。”
骨头“哦”了一声,虽然奇怪,也没放在心上,就去找了。
但是怎么都找不到白色的猫咪娃娃,抓的娃娃里,只有一只奇怪的蓝色猫,和一只粉色的猪。
然而等到骨头回来,却哪里都找不到了苏酒。
骨头:“!!!”
它要给爱神发讯息,然而下一秒,蓝光闪烁,一头伤痕累累的鹿却突然扑过来,咬碎了他手腕上的通讯器!
它只是一道残碎的幻影,头角峥嵘,疮痍满身,眼瞳却如黄金般闪耀。
骨头瞳孔一缩,这是……
苏酒的神格碎片——
只于传说中存在的sss级巅峰神格,梦魇黄金鹿!
*
爱神殿的后花园有个湖。
苏酒下潜,果然看到了底部有个排水口。
手腕上的银色装备发着微光。
那个机械音提醒她,如果想要红药丸,就去下载神殿大冒险这个游戏,它会在里面告诉她她想知道的东西。
而神殿大冒险,全部是参考真实神殿建模。
其中自然有爱神殿。
当然,游戏版的神殿,关键的暗道都是假的,但是脑海中那个机械音,全部帮她改成了真的。
而改版后的游戏,湖底通道四通八达,有一条,是连通神狱的。
苏酒在分叉路口扯掉了腕带,丢进了另一个入口,随即从通往神狱的入口游过去。
【如果你不相信我。】
【我便给你一条路,你自己去寻找真相。】
【你最好快一点……不然,苏兰恐怕会被你的爱人,割了舌头。】
苏酒本能反驳:“米哈伊尔那么温柔,怎么会割人舌头!”
……
苏酒从神狱的后院湖中冒出了脑袋,这里四面围墙,森然一片,隐约可以听到人的大声嘶号,苏酒看到这里,如之前在游戏里一般,心中油然而生了一股恐惧。
这股恐惧没头没脑,毫无缘由。
苏酒低声道:“我来到这里了,你说话。”
然而那个机械音却没有了任何声息,苏酒眉头微微一蹙,忍耐着心底的不适,进了神狱。
——找到苏兰,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一是她背熟了神狱的地形图,二是苏兰撕心裂肺的骂声,远远就能听得到。
“苏酒你这个贱人——把我的神格……把我的殿下还给我——”
“……”
苏酒正要进去,却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心跳骤然失了一拍,闪进了角落里。
“太聒噪了。”
她听见每天在她耳边耳鬓厮磨的温柔情人,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诱人,偏此时如刀锋般森凉。
“割掉舌头吧。”
……
苏酒紧紧贴着墙壁,听着苏兰撕心竭力的惨叫到最后的奄奄一息。
潜水而来,因为中途刻意丢掉了潜水装备,所以苏酒浑身都是湿的。
水珠连成一线,从墙壁渗入地下,发丝贴紧她的额头。
然而即使是在最冷的水下,苏酒也未曾觉得这般彻骨寒凉,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蓦然有人开口——
“谁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