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神殿,在光明星系最恢弘的蔷薇星。
其实蔷薇星原来,并不叫蔷薇星,它叫郁金香星。
光明星系的人们笃信金色郁金香是高贵的花种,象征着光明与荣耀。
然而很可惜的是。
这个高贵的花种被爱神给薅完了。
他一定要把郁金香星的所有郁金香都拔掉,改种蔷薇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苏酒记得自己认真的劝过他,但是坳不住对方执意如此。
“那郁金香星要是没郁金香,感觉怪怪的诶。”
“那就叫蔷薇星,好不好?”
“……”啊这。
“我是为你而存在的。”爱神爱怜的看着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把人迷醉,“这颗星星,也是为你而存在的。”
“我想让我的星星,到处都有你的痕迹。”
苏酒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一个字也劝不出来了,于是郁金香星不见了一棵郁金香。
所见之处,都是雪白的冷蔷薇。
……
苏酒每天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穿进了小甜文,还成了玛丽苏女主。
……但仔细想想。
感觉还不错!
谁喜欢天天虐来虐去的嘛!!
大概是因为爱神是个孤僻的性子,爱神之殿并没有多少人,自从结婚后,苏酒见的人,也不是很多。
不知怎的,苏酒又想喝酒了。
都说借酒浇愁,她没什么愁,却还是喜欢喝酒。
她特别迷恋那种半醉半醒的感觉,飘飘欲仙的,特别符合她现在的心境。
但是打开酒柜,她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为什么,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朦胧的声音,让她不要再喝酒了。
……
哦,好像是爱神。
他确实是不爱她喝酒的,说她有时候会闹。
苏酒才不信他,她酒品很好的,喝了就爱睡觉,哪里闹了。
……
不过既然他都说了,那就不喝吧,毕竟她那么爱他。
苏酒不喝酒,也自然有一套打发时间的办法,她没事儿喜欢吹个陶笛。
爱神送她了很多很多陶笛,金的银的,各种各样的,但奇怪的是,怎么也不见第一次见面时候,他给捏的白玉陶笛了。
她看着柜子里各色精致的陶笛,陷入了沉思。
她把那个笛子放哪里去了?
“在找什么?”
男人的声音如鬼魅般,幽幽从身后响起。
苏酒浑身如同过电一般,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爱神:“啊呀,你吓死我啦。”
爱神露出了微笑,雪白的长发披散着,他面庞精致,眼瞳蔚蓝,眼下一点泪痣,温柔又慈悲:“我很可怕吗?”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米哈伊尔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浅薄的微笑,没有任何质问或者危险的感觉。
但苏酒那句,“当然没有啦”还是卡在喉咙里。
她盯着他完美无缺,仿佛面具一般的微笑,控制不住的,浮现出了一点毛骨悚然的恐惧。
破碎的幻影走马观花一般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又眨眼消失。
“……”
苏酒的肩膀被摁住,双手逐渐收紧,男人眯着眼看她,雪白的发蹭着她的脸颊,眼瞳深邃,喉咙里声音略微疑惑:“酒酒?”
苏酒:“啊……”
米哈伊尔仿佛察觉了什么,蔚蓝的眼睛里带上诡谲的烟云,里面藏着各种未曾言明的黑暗和机锋。
苏酒那走马观花想起来的东西瞬间烟消云散,脑海里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深爱他。
苏酒脱口而出:“我——爱你。”
年轻的神明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倏然怔住,一霎那,他尖锐,审慎,质疑的眼神被这三个字击碎,甚至不知所措起来,最后他竟然有些紧张的松开了她的肩膀,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微红:“啊……怎么突然……这,这样说……?”
苏酒:“嗯……嗯对,因为你突然出现,我太惊喜啦。”
她微微蹙起眉头,露出一点被吓到的小埋怨:“下次如果出声的话会更好哦,我最爱你啦。”
“这样吗?”
像是被人卸下了最尖锐的盔甲,爱神重新变得温柔起来。
他露出了英俊的微笑,搂住她的细腰,低头要吻她的额头。
“好呀,我也……”
我也最爱你了。
然而一阵突突突突的声音打断了爱神深情的告白,他不满的蹙起了眉头,一刹间,温柔的面具尽数破碎,深藏的暴戾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却又深深的克制住。
即使一瞬间,苏酒还是看到了,她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刺耳的心跳,她缓缓的,缓缓的伸开自己不断在发抖的手。
她有些茫然。
这就是……爱情吗??
可是为什么会控制不住的……发抖呢?
爱神意识到自己似乎吓到了自己脆弱的爱人,他眼神重新变得温柔起来,语调和缓的对一边的小骷髅说,“骨头,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
骨头很快回来了,它低下头,苏酒看到小骷髅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抖:“爱神大人……外面……外面有人在用除蔷薇花……”
苏酒看到面露微笑的爱神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仿佛被人拔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可触及的逆鳞。
苏酒露出了茫然的神色,“除蔷薇花?”
米哈伊尔转过头,疾风骤雨的脸色又和风细雨了起来:“是些不听话的小虫子,它们吓到你了吗?”
苏酒摇摇头,反而露出了兴味的目光:“我想去看看!”
平时可看不到这样的热闹啊!
然而她话音刚落,就看到米哈伊尔盯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十分复杂,带着隐忍,和一点点难过。
苏酒:“?”
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神色,温柔问:“那些虫子弄坏了你的蔷薇花,你不生气吗?”
苏酒茫然:“为什么要生气?”
苏酒忽然反应过来,这些花儿,是爱神为了讨她欢心种下的。
当下回过神来,“啊!确实,太过分了,居然弄坏了我的花儿!”
小姑娘的愤怒浮于表面,带着一点敷衍,就好像是当着不重要的人面摔碎了那人随手送的小礼物,摆出歉疚的样子来,但心中,却没有半分在意。
骨头在一边,感受着爱神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气压,半天没敢吭声。
苏酒神经大条,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她雀跃的问:“所以我可以去看看吗?啊,我要亲口斥责他们太过分了!”
爱神沉默半晌:“外面风太大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别折腾了,我给你带了一本书……”
苏酒一想也是,虽然之前那种间歇性的恐惧感已经消失了,但这个状态也太奇怪了吧?真是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害怕自己的爱人呢?
看着爱神离开的背影,苏酒拿着书,感觉自己整个人绷紧的神经都放松下来了,她有些迷惑。
——真是奇怪。
*
爱神离开神殿后,温柔的表情就完全卸了下来。
眨眼间,那头银白如雪的发色变成了泼墨一般的鸦黑,精致的脸上薄唇抿起,满是强硬森然的冷漠,他披着神明的外袍,额上浮现出了精巧的金色神印,整个人如同降世的妖孽,受尽众生偏爱。
殿外,他愚蠢的臣民们倔强的站在外面,专门用来除草的机甲发出刺耳的突突突声响,原来灿烂盛放的蔷薇在尖锐的利刃下被绞碎成了白与绿的浮尸。
爱神殿的每一株蔷薇,都是他亲自栽下。
这一刻,他忽然懂了那一刻,当满园蔷薇被烧毁时,她死灰一般面色下,藏着的万千心痛。
她已经——不会再爱他了。
米哈伊尔强行从过去中挣扎出来,薄唇紧抿,勾出森冷的弧度。
这个世界上。
没有爱神无法获得的爱。
……
臣民们见他出来,第一反应,都是露出了痴迷惊叹的目光。
没有谁不会为爱神所着迷。
这是神明的魅力,他生在云端,是众星捧着的朗朗明月。
爱神眉头微微蹙起。
所有人立刻跪下,带着万分的信仰和激动:“觐见——爱神大人!!”
米哈伊尔声音冷漠:“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大臣颂伊尔站起来,他是一个年迈的老臣,须发皆白,语调深沉而严肃。
“我们在除去伟大郁金香星上的野蔷薇!!”
爱神唇角抿起了一抹笑,带着嘲弄:“野蔷薇……?”
“郁金香是爱神的象征,已逾千年。”颂伊尔痛心疾首:“您不可以因为一个魔族之女,就把这种开在暗之星系的野花杂草,种满被太阳光辉照耀的郁金香星啊!!”
他疾言厉色:“请您三思!!”
很多臣民也都纷纷跪下,大呼三思。
爱神握着权杖,懒懒的垂下了眼皮,笑意在嘴角,有些嘲弄。
他想。
怎么这个世界上。
谁都要阻止她留在他身边呢。
连几朵小小的蔷薇花,要经他之手,都要受这般粉身碎骨之苦。
还不见得,能讨得她的欢喜。
但是那个人就可以……
一霎间恨意盈满心脏,他笑意渐敛,只觉头痛欲裂,他眼神冷峻,用拇指死死摁住自己的尾指,很久才平静下来。
他语调含着笑意:“那照您所见,应当如何?”
“依臣所见。”颂伊尔说:“就应该把所有的蔷薇都铲除,如您之前所为,将那混血魔女为下一次征战祭旗!!”
“咔嚓!!”
神明的权杖裂出了裂痕,空气中蔓延着可怕的威压,一时间甚至有人吐出血来!
颂伊尔一瞬噤若寒蝉,他蓦的有种不妙的预感。
“既然下一次征战的祭旗之人如此稀缺。”爱神露出了微笑:“不如各位就牺牲一下,身先士卒吧。”
所有人哗然,颂伊尔瞳孔一缩,露出了勉强的笑来:“爱神大人……您……您在开玩笑吧,我……我可是看着您登上神位……”
“是啊。”
爱神握着他的权杖,回首露出慈悲之色,“这么多年。”
灿烂阳光下,爱神嘴角翘起,明明慈悲,眼神却尽是冰冷嘲弄。
“您真是辛苦了。”
他走了,身后是凄厉的惨叫,颂伊尔大叫:“您不可以这样对——”
下一刻,便是血泊喷洒,世界归于寂静。
有好奇的人过来问发生了什么,重甲的神兵机械冷酷的说。
“是魔族的俘虏。”
“杀掉祭旗。”
翌日,神之祭典上,万星之民向神明朝拜。
爱神的声音朗而温柔。
“是时候去除那些腐朽陈旧的郁金香教条了。”
“我米哈伊尔的象征之花。”
“是白蔷薇。”
*
苏酒看了一会儿书就困了,她便又去找自己的白玉陶笛,但还是怎么也找不到。
这可是米哈伊尔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啊!!就这么丢了??
但毕竟没有,苏酒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个绿瓷陶笛,窝在床上,吹了一会儿。
明明没多少学过陶笛的印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吹起来却是非常流畅,一首小星星很快就吹完了。
骨头在一边用白骨嶙峋的爪子鼓掌:“您吹的真好听!”
苏酒沾沾自喜:“诶,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这样的天赋!”
她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很快扔了陶笛,又去看爱神带给她的童话书,书里讲了一个王子历经千辛万苦寻找公主的故事,里面的王子历经了磨难,终于获得了公主的垂怜,但是男主还没开心三秒钟,扭头发现自己居然是公主深爱之人的替身。
好家伙,这是什么狗血替身文搬到童话故事里了,也不怕吓到小孩子。
由于一点也不大男主爽文,苏酒看得有些无聊,不一会儿,她就打着哈欠睡着了。
她在梦里,看到了一头小鹿。
小鹿很漂亮,浑身都是美丽的幽蓝色,有着金色的漂亮花纹,额头上有着火焰的符号。
它被关在金色的笼子里,伤痕累累的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流着眼泪。
她在笼外,小鹿在笼子里。
她睁大眼,奇怪的问:“小鹿小鹿,你怎么被关起来了呀?”
小鹿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嘶哑的喉咙几乎要哭出血来,它开始拼命撞笼子,坚硬的鹿角撞开了笼子的一条缝隙,苏酒看着小鹿竭尽全力,如同泣血一般撞笼子,明明素昧平生,她却感觉到了浓浓的心疼。
她伸出手,“你受好重的伤,不要再撞笼……”
她的手触碰到了它的角——
那一瞬间。
今日混沌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又消失的景象,骤然清晰。
……
黑发男人高居神座,眼下一点泪痣,神色漫不经心,“魔族啊……”
苏酒怔怔的看着他,随后下意识的露出笑来。
啊,这是她的爱人!!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唔,好奇怪,爱神大人不是白发么,好好的,怎么染头发了?
她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自己身上捆缚着沉沉的枷锁,身边有披着重甲的神兵,苏酒见过他们,之前在战场上被爱神接走的时候,她见过他们杀人。
他们杀人可狠了,一枪戳死一双的那种。
因为她挣扎,那一枪能戳死一双的枪樱,对准了她的喉咙。
她茫然的张张嘴:“米哈伊尔……”
——你为什么要让枪指着我呀……
旁边有士兵暴躁说:“就你这个杂种,也配称呼爱神大人的名字!!?”
她最爱最爱的人倦懒冷淡的垂下眼皮,看着她,露出了傲慢冷酷的笑来。
“再教你一次,你应该叫我……爱神大人。”
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米哈伊尔轻柔说,“既然那么不会说话,那就杀了祭旗吧。”
□□逼近喉咙,一霎濒死的恐慌席卷心脏,苏酒倏然惊醒,手里捏着的绿陶笛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看到了残酷的梦里人,躬身捡起地上的了绿陶笛,对她露出温和的笑来,“哎呀。”
他深蓝色的眼神温柔缱绻,黏人又眷恋的看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他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如本能般避开。
他的眼神,倏然阴沉下来,但嘴角笑容不改:“酒酒,怎么了?”
“爱神大人……”
苏酒控制不住,唇色发白:“您要……”
“杀我祭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