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次日一早,陆云娇正在和兰露柳风挑选裙裳,金雁笑眯眯过来,却被陆云娇的黑眼圈吓一跳。

她关切地问:“郡主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陆云娇很镇定:“猫叫吵到我了。”

兰露柳风对视一眼。

都秋天了,哪来的猫叫。

金雁稍稍安心,便让小侍女送上托盘,上面还盖着红布,一下就勾起了陆云娇的好奇心,“这是什么?”

金雁掀开红布,她顿时被金光闪花了眼。

居然是个金算盘!

陆云娇爱不释手?,随手拨得哗哗响,顺口客气道:“阿娘怕我缺钱用?这也不必……”

金雁笑眯眯地说:“夫人说,她最近算账算不过来,请郡主帮帮忙。”

另一块红布掀开,底下是十多本账册,每本都有一指厚。

陆云娇顿时垮了脸。

她还想下午偷偷去一趟侯府呢,莫非是阿娘发现了什么?

她揣着下巴沉思。

事不宜迟,金雁前脚刚走,陆云娇后脚就摆开架势拼命算,然而一整天只算完了一半,还有一半在桌上张牙舞爪。

陆云娇拨算盘拨得手?抽筋,兰露柳风一人帮她揉一只手,伺候她早点歇下。

兰露刚刚吹了灯,陆云娇忽然坐起来,“别关窗!”看见兰露惊诧的眼神,赶紧补充道:“我想看看月亮。”

兰露看了一眼外面的漫天星辰——今晚无?月色,便一脸了然。

等她们都休息去了,陆云娇骨碌翻身起来,麻溜地坐在窗边。

院中夏蝉清鸣,树影婆娑,秋千随风轻摇。陆云娇趴在窗台上看着院角的草人,来回数了好多遍,墙头依然安安静静,半个人影都没有。

她从精神抖擞坐到哈欠连天,躺回床上时,忍不住朝空中踢了好几脚:“大骗子!”

陆云娇一连两天没出门,豁出小命算完了帐,第三天早上好生打扮一番,带着十?几本账册,大摇大摆地进了蕙风院。

孙氏随手翻了两本,瞟她一眼:“上哪去?”

她不敢在孙氏面前造次,乖乖站回来:“我出去走走。”

孙氏抿了一口茶水:“去哪?”

陆云娇绞尽脑汁地想对策:“以前谭六娘说,长林坊有家卖胭脂的铺子,我想去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小,孙氏搁下茶盏,对她温柔一笑:“是么?”

谭六娘都是哪时候的事了,偏偏这时候出去?

陆云娇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心虚地不敢吭声。

孙氏瞧着她头上的金步摇,牙白色的小襦,海棠红的裙裳,腰间纤巧一束,宛如海棠初绽,无?风自摇。

孙氏便笑着问兰露:“看不出来你梳头手?艺这么好?”

兰露瞬间噤声。

陆云娇隐约觉得不对,金雁会意,上前请罪:“都怪奴婢做事不周全,竟然少拿了账册给郡主。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陆云娇张大了嘴。

账册?什么账册?

看见五十?多本账册堆在面前的时候,陆云娇险些昏过去。

起了个大早,特意好好打扮一番,就是想出门。

这么多账册,她还怎么去?

她可怜巴巴地凑到孙氏面前,“阿娘,我手?疼……”

孙氏叹了口气:“阿娘手?疼,眼睛也疼。现在比不得以前了,一看账册就眼花……”

陆云娇抽抽鼻子,乖乖把五十?多本账册都搬回了山月院。

这一算就算到了天黑。入夜后,兰露端来一份樱桃冰酪,陆云娇气呼呼地一边吃一边算账,忽然一拍桌子:“说好的下次再来,这都六七天了,连影子都没有!”

柳风嘴快:“郡主别迁怒李侯。”

不说还好,一听见这两个字,陆云娇猛地丢下账册,拔刀唰唰舞动两下,又沮丧地趴回锦榻上,绣鞋都踢飞了。

“大骗子!”

***

“啊嚏——”

李熙让打了个悠长的喷嚏,也打断了书房的谈话?。

越王吩咐阿寿给他一碗热茶,继续听韩尚书说。

八月十?八有射潮礼,这是越国一年一度的大事,不能轻慢。小书房从白天商议到晚上,宫里都上了灯,还没商议完。

韩尚书拟定了与越王同登叠雪楼的名单,越王划了不少,人还是有点多。

韩尚书有点为难:“这是臣从去年的名单里整理出来的,已经去掉了随军出征的几个。再减人怕是不好……”

越王无?语,没想到他是这么个老好人,便让他把和汤世敬走得近的人统统划掉,或者不让上叠雪楼,明日再带着名单来回话?。

韩尚书苦着老脸先回府,继续挑灯夜战,猜度上意。越王照旧留李熙让说两句话。

越王站起来背着手?:“这老匹夫,这边出征明摆着没他的份,现在还拖着符节不肯放手,居然都求到二郎那里去了!”

李熙让知道汤世敬找钱炆的真正目的,却没吭声。

“九郎,你有何?妙法?”

李熙让稍稍蹙眉,“臣以为,王上已经达到了目的?”

奉国军的军权已经从汤世敬手里摘出去了,符节迟早拿回来。现在朝中为了奉国军,吵得不可开交,都想分一杯羹。据说汤家为了争在越王面前露脸的机会,内部先乱了起来。

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他认为越王应该知足。

越王仍然摇头,眉头紧皱,“他不安分。”

越王被武将扶上来,对不安分的武将向来是斩草除根的态度。只要有一丝苗头,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但李熙让仍然从中捕捉到一丝异状。

越王看上去十分心急。不管是对汤世敬也好,还是扶持世子也好。

他不在临安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

他瞥了一眼御案的茶盏。

顾渚紫笋的颜色不该这么深,莫非里面还加了什么药?

难道越王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那他接下来要说的是……

越王一脸慈爱:“孤听说云娘对你有所改观?不如趁着明年办了婚事吧,以免夜长梦多。”

果然。

虽然越王身体不好对他有利,他的计划甚至可以提前实现,但一想到越王是陆云娇的生父,他竟然有些不安和愧疚。

李熙让垂下眼帘,掩盖住那一丝微弱的情绪。

越王以为他害羞了,哈哈大笑:“孤早就说过,云娘耍小孩子脾气,只要她知道了你的好,就不会再讨厌你。等以后成婚了,你多哄哄她就好。”

李熙让点头称是。

越王想了想,“这样吧,明年正月十?五是云娘的生辰,就定在正月十?六,你觉得如何??”

李熙让态度恭敬:“都听王上安排。”

外面月色清冷,李熙让没有坐宫里安排的轿子,而是带着墨竹,慢慢走回侯府。

墨竹感觉他心情不好,“郎君被越王责骂了么?”

李熙让瞟他一眼。

墨竹挠挠头,“郡主今天也没来。”

说到这个,墨竹就不开心。

郎君就是翻了一次墙,郡主都没说什么,陆家就想方设法不让郡主出府。

他悄悄问李熙让:“郎君要不今晚再去一趟?”

李熙让下意识想去国公府,墨竹一喜,就见他停住了脚步。

“过几天。”

一回到府里,墨竹就给文竹使眼色,让他当心一些,郎君心情不好,今晚千万别惹他。

李熙让往畅意轩去,却拐了个弯,站在霜台院前。

霜台院是侯府最好的院子,一直是老夫人住的。然而她去得早,老建安侯与夫人鹣鲽情深,睹物伤情,便另外选了院子,直至离世也没回霜台院。

霜台院久无?人气,显得有些衰败。李熙让当初不打算在临安久留,所以只是让文竹做了表面打扫,不曾好好打理过。

文竹琢磨着他为何站在这里,“是不是郡主要……?”

墨竹闻言,浑身一紧。

他可没忘记当初郡主曾经威胁过他,要揍他一顿。

要是真的成了亲,郎君会不会为了讨夫人欢心,把他绑起来送给郡主处置?

墨竹一脸苦兮兮。

“明年正月十?六。”李熙让言简意赅。

文竹一个激灵,顿时满脸喜气,忙不迭说:“那小的让人打扫一下,准保郡主满意!”

不光要清理院子,还有三书六聘各种礼节,都得走起来了。

文竹掰着手?指头,喜洋洋地盘算着。

李熙让却看着霜台院出神。

破败的院子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檐角长着两根杂草。月光漫过窗棂,照在里面暗色的精致家具上,显得死气沉沉。

这样的院子,陆云娇肯定不喜欢。

明年正月十?六……

那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到汴京了。要整理的不是霜台院,而是汴京的王府。

李熙让若有所思。

***

越国借给大周三路兵马。除了湖州宣德军和镇海军,奉国军虽然也有份,但人数最少,被临时并入镇海军辖制。

有上次的恩怨,镇海军上下对奉国军都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镇海军军纪严明,大事为重,说不定早就打起来了。

双方在太湖会合。为了嘉奖越国的忠心,舒王柴熙诠亲自设宴款待。席上宾主尽欢,气氛融洽。

月明夜深,筵席散去。

柴熙诠让几名美姬服侍两位越国王子休息,兄弟俩对视一眼,虽然不太乐意,却还是恭谨地接受了。

虽然柴熙诠大不了他们几岁,奈何?人家是大周的皇子,封了舒王,和他们的父亲越王位置对等,他说什么都得听着。

柴熙诠注视着钱炆的背影,叫了一个人过来:“你眼光不错。”

这人笑道:“是老将军推荐的人选,在下不敢居功。”

相比钱炼的忐忑,钱炆沉稳得多,更有野心。柴熙诠觉得他没选错人,钱炆很对胃口。

一个平庸的世子,一个有野心的庶子,这出戏有得看了。

钱炆回了自己军帐后,便挥退了两名美姬:“你们退下吧,我不习惯人服侍。”

两名美姬笑着点头,其中一人临走时忽然撞了他一下。钱炆一愣,发现手中多了个纸团。再抬头,美姬们都走了。

【子时,中军帐】

钱炆反手?把纸团扔进了火盆,冷眼看它烧干净。

然而,他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帐外巡守的脚步声来了又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心上。

汤世敬的话?犹在耳边:“二王子至纯至孝……”

钱炆冷笑一声。

子时刚到,中军帐前的小兵撩起帐子,请钱炆入内。

帐内温暖如春,两名美姬正在给柴熙诠捶腿捶肩,榻边还站着个眼熟的男子,正是他在临安见过的那位。

钱炆知道他是大周派到临安的使者何?猛,却不知道他竟是舒王的人,心中顿时一沉。

这人认识汤世敬,是否意味着舒王早就和汤世敬勾结上了?

他原先还觉得父亲对武将们太苛刻,现在看来,汤世敬早有反心。就算以后成事,坐上越王之位的人也不会是他。

他立时想走,可是柴熙诠的视线让他移不动脚步。

钱炆暗中叹了口气,只觉自己太天真,竟没算到这事。

柴熙诠对他微笑:“二王子,别来无恙。”

钱炆今年进京上贡,觐见皇帝,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钱炆刚刚落座,柴熙诠开门见山:“二王子,想做节度使么?”

钱炆一惊,险些碰翻了酒杯。身旁的美姬娇笑着握紧他的手?,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

他心头狂跳,刚才的后悔再度沉寂下去。

大周的皇子们都会获封节度使,就算是越国,历代越王都要先从节度使做起。

这代世子势弱,越王在培养起世子之前,不会给其他王子丰满羽翼的机会。

节度使,他只能在梦里想一想。

钱炆措辞谨慎:“臣不明白舒王殿下的意思……”

柴熙诠笑容渐深:“我听说你的先祖,就是从节度使起家。”

钱炆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

他听明白了,柴熙诠是问他想不想做越王。

这样看来,如果与舒王合作,越王的位置不会是汤世敬的,最终还是要落到他手?上?

钱炆心中挣扎不已。

柴熙诠看了何?猛一眼,何?猛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只药瓶,让美姬递给他。

“素闻二王子才智过人,送往临安的军情,自然要经过你手?。”

钱炆接过药瓶,紧紧握在手心。

“这事很简单,你只需要每次给军情加一滴药。剩下的,都不用你担心,自然有人会做。”

冰凉的药瓶渐渐变得烫手,钱炆怔了会儿,握紧了它。

“……我明白了。”

月影西斜,人影来去。

林绍恰好今日当值,看见钱炆闪身进了帐子,略有疑惑。

这么晚了,钱炆从哪里回来?

越国将领们的军帐都在相反的方向,钱炆到底去哪了?

同伴在前面叫他,林绍一边走一边回头,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国公夫人:治女儿早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布置作业

18点还有一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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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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