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四?人赶着最后一刻进了吴兴城。

湖州不如临安繁华,兼有北部门户之责,前年才取消了宵禁。所以?一到?夜里,行人就?少了很多?。

他们手忙脚乱地赶去?了城中最大的医馆。大夫以?为他们打架回来,没什么?好脸色,开完方?子还不忘数落他:“摔成这样还骑马过来?你们少年人就?爱逞能,不爱惜自个的身子!”

孙盛去?了州衙,吴清和留下照看两人,只得硬着头皮挨骂,还帮忙喂了药。

林绍有武功底子,喂药的时候半醒了一次,很快又睡过去?了,只是手上还攥着陆云娇的衣袖料子不放,应该没什么?大碍。

大夫看见了这块布料,眯着老眼凑过来:“为小娘子争风吃醋?”

吴清和连忙解释,没想到?另一边的陆瑜突然?直挺挺坐起?来,大喊:“云娘!”

吴清和:……

他还是别解释了。

大夫捋着胡须,感慨着少年意气,摇着头出去?了。

陆瑜喘着气,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迷茫地扫视一圈,看到?吴清和在旁,突然?扑上来:“云娘呢?她在哪里?”

他着急下床,吴清和急忙按住他,“她和李侯在一起?,你放心吧,他们肯定没事。”

不说还好,陆瑜一听和李熙让一起?,顿时想哭。

他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啊,怎么?会把妹妹弄丢了,回去?该怎么?跟大哥交代!

吴清和见他浑浑噩噩的,“云娘向来机敏,还有李侯护佑,应该平安无事。七郎去?找刺史了,你放心吧。”

好不容易安抚了他,吴清和抹了把汗,去?屋外喘了口气。

现在就?希望孙盛早点见到?刺史,带兵马回去?救人。

***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人眼疼,李熙让却目不转睛地与两只狼对?视,不敢有丝毫懈怠。

两狼绿油油的眼珠子凶光闪烁,对?洞里的人似乎很有兴趣,不知?在打算什么?。

李熙让想先叫醒她,然?而几?声下来,陆云娇只是微微蹙眉,身子动了动,没醒,却循着声音摸了过来,准确地扒住了他的胳膊,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

“云……”

他想再叫,被她投怀送抱的一瞬,脸色微变。

这么?烫?

似乎发觉他脸色有异,两只狼低吼几?声,悠闲地蹲坐下来。

他余光瞟了瞟刀剑,只得缓慢地收拢双手,将?她扣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小声呼唤起?来。

陆云娇感觉自己在做梦。

梦里没有火,却像置身火炉似的,越来越热。

她不安地扭动身子,感觉像是有人一直在叫自己,实在忍不住了,睁开了眼,眼前居然?出现了李熙让的脸……

她喃喃:“我又做噩梦了?”

上次李熙让掐她脖子的噩梦她还记得很清楚。她很记仇的。

李熙让的脸看起?来十分清晰生动,陆云娇迷糊着,忍不住掐了一把。

软软的?

他脸上还留着她掐过的痕迹,她还想掐一把,被李熙让抓住手腕:“还没睡醒?”

陆云娇这才发觉两人的姿势不对?,一个激灵,想坐起?来,身子却使不上力,吐气也像着了火似的,只能恨恨地拧了他一把。

陆云娇趴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控诉:“你果然?想占我便宜……”

李熙让气笑:“自己看!”

陆云娇莫名回头,盯了一会儿,又默默地转过头来,八爪鱼似的,把李熙让抱得更紧了。

他冷笑两声:“不说我占便宜了?不知?道是谁,做梦都想撕我衣裳……”

陆云娇埋在他颈窝小声抽噎:“你骗我,我怎么?会做这么?禽兽的事!”

她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像撒娇。

李熙让喉头一动,不想和她争辩。

陆云娇似乎感觉到?他的嫌弃,在他肩头蹭蹭,软绵绵地说:“李郎,你若葬身此?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逢年过节我一定给你上香。”

倘若不在山洞,倘若外面?没有两头狼,李熙让觉得,自己真可能被她骗了。

声音凄婉,表情哀伤,我见犹怜。

小小年纪,这么?会骗人。国公府怎么?养出这样刁钻古怪的小娘子?

李熙让嘴角一扯:“郡主放心,你我一定生同寝,死同眠。百年之后,有人给我上香,我一定分你一半。”

陆云娇一噎,皮笑肉不笑:“那我先谢谢李侯了。”

“大恩不言谢。”

陆云娇真想把他扔出去?喂狼。

两只狼目光炯炯,看着洞里交颈鸳鸯似的两人,粗大的尾巴一摇一摆,渐渐压低。

她察觉到?李熙让的身体渐渐紧绷,打了个哈欠。

“先说好了,我力气不够,你机灵点……”

两只狼意态悠闲,忽然?呲牙,绿眼凶光大盛,嘶吼着扑了进来。

就?在此?时,两人忽然?齐齐起?身,抓起?刀剑,转身迎战。

两狼狡猾无比,蹲守良久,早已将?两人的情况看个清清楚楚,竟看出李熙让不好惹,径直围攻陆云娇。

李熙让接连两剑,削得其中一头后腿血流如注,这狼竟然?头也不回,似乎就?要把陆云娇当场咬死。

陆云娇不敢大意,想骂人又怕泄气使不上力。

——两头畜生都成精了吗!

“汪!”

飞雪不顾腿伤,猛地蹿进来,对?着较大的那头狼张口就?咬,狗爪子挠上了狼眼睛,疼得它?大声怒嚎。李熙让看准机会,一剑捅进狼腹,用力绞了两道才抽剑出来,转向另一头。

陆云娇只在狼爪下走了几?个来回,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胳膊上被抓了两道,好几?回都差点被狼咬住,狼嘴的恶臭腥风吹到?她脸上,让她恶心得想吐。

眼看绿眼近在眼前,陆云娇气息一滞,感觉小命休矣,却见李熙让一脚踢在狼身,硬是靠蛮力踢开了它?,与它?搏斗起?来。

陆云娇喘着气,给先倒地的狼补了两刀,确定它?死透了,这才靠着山壁喘息起?来。

另一边,李熙让面?对?一只狼时,明显自如得多?,与飞雪配合着,三两下就?结果了狼命。

他把两头狼尸拖到?洞口,回头一看,陆云娇正抱着飞雪,拼命揉搓着狗头:“飞雪真厉害!”

“汪汪!”

陡然?放松下来,他也有些脱力,便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这狗养得不错。”

陆云娇狼嘴逃生,那叫一个得意,兴高采烈地夸起?飞雪来:“那当然?,飞雪虽然?是我爹带回来的,却是我养大的,打猎带上它?肯定没错!一口一只兔子,绝对?不让人失望!”

李熙让笑了笑,揉揉飞雪的脑袋,还被它?舔舔掌心。

陆云娇发愁:“飞雪你变了,你都不舔我的手。”

李熙让身形灵活,身上还算干净。陆云娇胳膊上又添了两道狼爪印,衣裳破破烂烂的,别提多?狼狈。

飞雪凑过来,她闻闻自己的袖子,赶紧推开它?,“算了别舔了,我都闻不下去?。”

一回生二回熟,李熙让给她上了药,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情况特殊,陆云娇没推辞,只是裹着他的外衣,悄悄地掀起?一个衣角,“快过来。”

他怔住,不知?她什么?意思。

陆云娇叹气,抖了抖衣裳,“快点进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要是也生病,我们真要埋骨荒野了。”

李熙让沉默片刻,没有推辞。

察觉到?身边窸窣坐下了他,她闭上眼,嘴里还在嘟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以?往误会你了……借你胳膊用一晚,不会对?你怎样……”

陆云娇枕着他肩头,抱住他手臂,像找到?庇护的小兽,一动不动地睡了过去?。

她伤病在身,很快就?睡着了。

李熙让却一直没睡。

先要提防是不是还有狼,他不敢睡,再就?是他一整天没用药,肺腑像是蚁虫爬过,忍不住想咳嗽,被山风一吹,四?肢也跟着寒凉起?来,根本睡不着。

离她太?近,原本忍不住心猿意马。然?而单薄的衣裳裹着两人的体温,衣裳里就?像个小火炉,让他舍不得离开她。

她在肩头睡得香甜,李熙让内心挣扎,终是忍不住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地扣在怀里。

飞雪瞅了他一眼,抖抖耳朵,看向洞外,小声呜噜了几?下。

***

山顶别院大门紧闭,金银细软都堆在正厅。少年们都挤在角落里,钱炆看着上首喝酒吃肉的匪首,又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女?子们,其中就?有永泰郡主,却只能揪心地叹气。

这群乱兵中午闯进来大开杀戒,死伤无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本来这伙人打算抢完了就?跑,永泰见他们要掳走自己,连忙推说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不久就?要回来了,匪首不急着这半天,也就?留了下来。

钱炆虽然?觉得她平白把陆云娇牵扯进来不太?好,可是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一个字都没反驳。

他思索对?策时,忽然?有人匆匆走进来,对?着匪首耳语几?句。

匪首神色一震,忽然?起?身,急匆匆地来回踱步,猛地冲向永泰郡主,几?耳光打得她脸肿了起?来,“贱人,居然?骗我!”

旁边的少年们目露愤慨,钱炆目眦欲裂,被旁人拉住了。

永泰捂脸哭喊:“我没有——”

匪首一口唾沫呸在她脸上:“什么?貌美如花,刀剑使那么?好,分明就?是母夜叉!带走带走!”

乱兵们随之响应,另有两男子上来拖她。永泰吓得心神俱裂,使劲扑腾着,哭着扑到?钱炆身前叫喊:“哥哥救我——”

钱炆下意识扑上来拦,却猛地睁大眼睛。

永泰忘了哭喊,怔怔地看着他,就?见一股血色从他胸前漫了出来。

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顿时尖叫起?来。被拖出去?之前,她余光瞥见屋内漫天的刀光剑影,那些她喜欢的、不喜欢的少年们,昨天还在嬉笑怒骂,顷刻间倒在了刀光之下。

“放火!”

哭喊的女?子们被放在了马背上,火把流星一般抛坠出去?。

在男人们粗鲁的笑声中,整间别院都被熊熊烈焰包围。

天上地下都变成了红色,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马蹄一路扬尘,带着抢来的财物和女?子冲出了别院,往山下会合。

两拨人马刚见面?,匪首上去?就?抽了两鞭子,骂道:“废物!连条狗都追不上!”

那条难缠的狗肯定也是母夜叉养的,要不是它?通风报信,说不定人就?掳回来了。

十几?人都不吭声。这差事本来很简单,他们还带了马匹和□□,却把肥羊弄丢了,挨骂实属情理之中。

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问:“大哥,那几?个人不追了?”

匪首气骂:“这里是吴兴,你想把宣德军引来吗?!”

大周发兵奇袭唐国,他们毫无防备,一触即溃。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奔逃,路遇个小贼,拷打一番,得知?此?处有好东西,便翻山过来抢夺。也是正是从小贼口中,他们才知?道自己一路奔逃,居然?逃入了越国。

做了逃兵就?不可能再回去?了,这是杀头的罪名。现在只能一次捞够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越国偏安一方?,却十分富庶,光是今日抢夺的这些财物,就?足够他们好几?辈子的花用。

然?而匪首一想到?失了手就?膈应,粗声笑道:“就?算不追了,也得给他们留点念想。”然?后转头吩咐手下:“放箭!”

火光流星一般落向了山上,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火,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势——今年江南干旱少雨,整座山就?像巨大的干柴堆,一点就?着。

火光很快映透了半边天,乱兵们哄笑着离开,匪首听着身边女?人们的哭骂,转头看了看山上,不屑地嗤笑。

再厉害的母夜叉,一把火下去?,也得烧成炭!

***

李熙让是被飞雪叫醒的。

他睁开眼时,飞雪正咬着他的衣袖拼命撕扯,山洞里回荡着它?的狂吠。

洞口的月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红光。他出去?一看,山下那十几?个乱兵不见了,火势连成一线,他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也能闻到?浓烈的焦糊味,忍不住咳了几?声。

“云娘,醒醒?云娘!……”

她蜷成小小的一团,睡得很沉。然?而无论他怎么?叫,陆云娇始终没醒,额头烫得惊人。一看伤口,已经红肿起?来了。

不能再拖了,得想办法赶紧下山。

他返回去?背起?陆云娇的工夫,原本凉爽的山顶便隐隐被热气裹住,刚刚踏出洞口,就?看到?大火已经烧到?了山腰上。

陆云娇昏迷不醒,下巴抵着他肩膀,吹过他颊边的气息就?像一团火。

火从东南边烧起?来,不能原路返回。眼下只能先下山,沿着山脚下的河流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对?面?山顶上,别院和真仙观都陷入了火光之中,也不过换来他匆匆一瞥。

他自顾不暇,何况背上还有个昏迷不醒的陆云娇。

李熙让示意飞雪跟上,毫不迟疑地钻入了茫茫山林之中。

枝叶刮得他脸上生疼,他无暇顾及,绕过火势往另一边下山,很快就?循着水声到?了河边。

风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陆云娇趴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月色清冷,照出对?岸绰绰人影。他只是往那边一转头,就?被飞雪咬住了衣摆。

他瞬间了然?。

狗鼻子灵敏,闻出了敌人的味道。

李熙让放缓呼吸,隐在林中没动,似乎听见了对?面?有女?子尖叫哭泣的声音,好像很耳熟。

似乎是永泰郡主?

他的手搭在了剑柄上,犹豫着放开了。

倘若陆云娇还醒着,他们能互相配合,尚可一试。

然?而陆云娇病了,只能先保护好她。

陆云娇似乎被热浪燎了嗓子,想要咳嗽,被李熙让捂住了嘴,以?免惊动对?方?。

“唔唔……”

她不喜欢被捂嘴,想推开他,然?而似乎嗅到?了什么?,鼻翼翕动,面?露迟疑。

李熙让还以?为她闻见了熟悉的味道,心中一动,手心却猛地一疼。

“……?!”

他猛地抽手,看见手心一排浅淡的牙印,一脸愕然?。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咬他?!

陆云娇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一松手,便沉沉地睡过去?。

所幸刚才这番响动并未惊动对?方?。飞雪四?处张望,拽着他的衣摆,让他往上游走。李熙让往那边看去?,在树影底下看到?了一条小船,不知?是哪个渔家留下的。

“云娘。”

他轻轻叫了一声,陆云娇圈着他的胳膊一紧,应该还能听见他说话。

“抓紧我。”

圈着他脖颈的手臂更紧了。

对?面?点了篝火,临时分赃,间或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

一个乱兵拎着一坛酒,醉醺醺地走到?河边,想洗把脸,却看见一条小船顺流而下,船上似乎没人。

他一开始没多?想,以?为是哪个船家没系紧绳子,可是当他定睛一看,发觉船上似乎有人影,顿时叫了起?来。

乱兵们哗啦啦地拥到?岸边,举起?了弓箭。然?而水流湍急,纵使箭矢齐发,也没能阻止小船漂走。

或许是嫌小船走得慢,飞雪跳进水里,拼命刨水帮忙推船。对?面?乱兵似乎也较上了劲,呼喝着骑上马,沿岸追来。

李熙让索性抱着她躺在船舱中,侧身帮她挡着随时可能飞来的流矢,任由夜风呼啸着从颊边刮过。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了,就?连漫山火光也离他们远去?,他才抬起?头来。

小船漂荡了茫茫夜色中。漆黑的天穹上缀着稀疏的星辰,周围没有陆地,一眼望不到?尽头,只看得到?一片泛着银光的细碎水浪。

皓月千里,碧波万顷,涛声起?伏。与茫茫天地相比,一叶扁舟是如此?渺小。

李熙让初初估算了方?位,这里应该是太?湖,他们暂时安全了。先找个地方?上岸,帮她治治伤。

他直起?身来,抱起?陆云娇,“云娘,醒……”

下一个字却卡在了唇边。

他怔怔地、轻轻地将?手指放在她鼻下,感觉到?她越发微弱的气息,苍白的手颤抖起?来。

***

孙盛找湖州刺史的过程并不顺利。

刺史傍晚突然?去?了宣德军大营,不在城里。他除了一块孙家的玉佩,没有其他能自证身份的东西,甚至差点被当做奸细,也没能踏出吴兴半步。

他急得不知?所措,恰巧遇上刺史带兵马回城。上去?一问,才知?道大周和北唐打起?来了,有一支大周兵马深入北唐,切断了淮河一线。为了防止大周长驱直入,湖州也要加强警戒。

孙盛过来求援,湖州刺史一开始不以?为意,然?而去?了趟医馆,看到?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才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拨了两百人给他。

湖州刺史语重心长地道:“我军务在身,实在走不开,你此?去?要当心。若我没猜错,你们应该遇上了北唐的溃兵……”

大周和北唐突然?开战,他也是下午才收到?的消息。倘若再早知?道半天,他说什么?也要把别院那些金贵的少年送回临安去?。

一听是溃兵,孙盛当即白了脸,带着人手就?出了城。湖州刺史也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去?临安加送消息。

两百多?人走到?山下,孙盛看到?隔壁熊熊燃烧的山头,吓得魂飞天外。待他上了山,看到?山顶被大火笼罩,更是差点昏过去?。

带兵过来的副将?也吓一跳,“孙郎君,还去?么??”

孙盛稳住心神,咬牙道:“当然?要去?!能救一个算一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百多?人浩浩荡荡去?到?别院跟前,孙盛都做好了帮他们收尸的准备,却见几?十人在门口,或躺或坐,个个惊魂不定。见到?他带着大批人马神兵天降,不但?没有惊喜,反而吓得尖叫,要逃命去?。

孙盛好不容易安抚了他们,一看兰露柳风都在,仔细询问才知?道前后经过,她们见势不妙,偷偷躲起?来了。后来乱兵放火跑了,她们才出来,与建安侯留下的几?人一起?,把正厅中的人救到?外面?。

或许是这些少年命不该绝,本来他们要么?被火烧死,要么?伤重而死。但?兰露柳风常年跟随陆云娇打架,为人机灵,身上也不缺伤药。二三十个少年,除了一些当场毙命的,剩下的都吊着一口气,或许还能有救。

孙盛连忙让宣德军帮忙把人弄去?吴兴,忙得嗓子都冒烟了。

兰露逮着个空隙问他:“孙郎君,郡主没和你一起?么??”

孙盛吃惊:“云娘和李侯没回来?我还以?为他们先来了?”

这下兰露和柳风也吃了一惊,连忙跟着宣德军去?了吴兴,想找到?陆云娇的下落。

她们找到?医馆时快天亮了。吴清和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把她们带去?屋外。

医馆也没人,兰露快急哭了,“郡主莫不是遇上了那伙乱兵?那该怎么?办!”

吴清和更镇定一些,“小声点,别让陆二郎知?道。李侯的人没跟来?看样子是寻主去?了,你们别怕,云娘一定和李侯在一起?,千万别自乱了阵脚!”

***

陆云娇小时候趴过陆国公和陆瑾的后背,父兄的后背坚实有力,趴着很舒服,也很可靠。

不像现在这个,后背的骨头都快硌死她了。她感觉自己脸上都能硌出几?道印子。

一路都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像是过了火、落了水,又被捞上岸拧干,放在了不知?何处的简陋床铺上。

有人搭上了她的脉搏,絮絮地跟床边的人说着什么?。陆云娇竭力想睁开眼,可是耳朵像被水糊住了,眼睛也粘住了,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

胳膊上破烂的衣袖被撕掉,有人给她清理狼抓的伤口。陆云娇疼得直哭,有人死死将?她抱住,不让她乱动,还轻柔地给她擦掉眼泪。

身上一凉,像是有人帮她脱了衣裳,小心翼翼地给她翻过身,趴在床上。

修长的大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陆云娇觉得自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喃喃数语,很快又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撬开她的牙关,苦涩的药汁汩汩流入她口中,气得她猛地一咬牙,宁死不从。

谁这么?无耻,这么?苦的药,连块糖都不放!

她似乎咬疼了对?方?,然?而对?方?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温热又柔软的贴了上来,一口一口地把药哺入她口中。陆云娇气得乱踢乱捶,一只大手却托着她的后脑,像抚摸炸毛的猫儿似的,缓慢轻柔地顺她的毛,喂药的动作却十分强硬。

陆云娇挣扎不过,不得不从。

如是再三,一碗药总算全部喂了进去?。陆云娇苦得直抽气,咕哝两句,抱着被褥滚了滚,在床角缩成一团。

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用火热的胸膛贴紧她的后背,给她取暖。陆云娇鼻头一动,像嗅到?肉味的小兽,睡梦中打了个滚,钻进这团火热中,还贪恋地拱了拱。

“汪!”

飞雪警惕地盯着李熙让,试图唤醒主人。

李熙让一个眼风,飞雪夹紧尾巴,不敢叫唤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6K√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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