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黄大人精神一振,“快请!”

越国尊崇佛法,延智大师主持崇寿寺多年,在越国声望极高。但他不轻易现身,比建安侯还深居简出。

能见到延智大师,黄大人格外激动。

门外的百姓自觉地让出一条道,一位眉目和善、精神矍铄的老僧步入公堂,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僧人,各捧着一个锦盒。

他唱了句佛号,和蔼地看向陆云娇,陆云娇便恭敬地回礼。

黄大人小心翼翼地问:“敢问大师为何而来?”

延智大师表情和蔼:“阿弥陀佛,郡主的佛珠落在寺中,敝徒打扫大殿方才发现。老衲感念郡主诚心,特意送还给郡主。”

他右手边的年轻僧人上前,手中锦盒盛着一串檀木佛珠。

陆云娇:?

她什么时候丢了佛珠?

她根本没有这东西!

她不说话,陆国公惊疑不定:“云娘,这佛珠……”

“郡主为了家人彻夜诵经祈福,天亮才离开观音殿。”

陆国公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陆云娇完全不敢抬头,怕自己表情露了馅。

她现在敢肯定,延智大师是来帮她的,而且时间掐得正好。

可是,谁请来的延智大师?谁有这个面子,又偏偏要帮她?

陆云娇想不明白,心情复杂。

出家人不打诳语,延智大师却为了帮她,撒这么大个谎,会不会有损功德?

外面有人恍然:“难怪那天崇寿寺提早闭了观音殿,原来是郡主在里面。”

陆云娇:???

延智大师让左手边的年轻僧人送上锦盒,里面摆着两只胖乎乎的老参。

陆云娇盯着老参不说话,心中好似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天底下的老参都长一个样吗?

延智大师说,这是感她诚心,特意赠与她的。叮嘱她再祈福也不能累坏了自己。

她悄悄看了上首一眼。

亲爹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停用衣袖拭眼。

陆国公五大三粗的模样,这动作特别感人。

陆云娇:……

还能怎么办,认了吧。

陆云娇心情复杂,仍然一脸肃重地捧着两只锦盒,目送延智大师离去,然后看向王村正。

陆云娇冷笑,“王老丈,你还有话要问?”

延智大师一开口,王村正哪里还有底气,完全不敢吭声。

堂中气氛僵了下来,门外却忽然热闹了。人群推推搡搡,居然让出一条道,只见几个彪形大汉推着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走进来。

看打扮,这几人都是城门守卫。其中一人恭敬道:“各位大人,小的们刚刚发现这两人衣着不整,神情慌张,还急着出城,便按住盘问,没想到搜出这些物件。”

他拿出一把沾血的大刀,还有一份契书。

黄大人拈着胡须:“仁怀坊的地契?你们二人从何得来?”

他正要让人拷问,却见两人扑通跪下,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楚,“小的兄弟两人受人之托,要杀人泼污给昭阳郡主……”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陆云娇之前还觉得仁怀坊颇为耳熟,直到余光瞟见个熟悉的人影,顿时眯了眯眼。

她要是没记错,那是谢氏住的地方!

她一个眼色,兰露一个箭步蹿上去,硬是揪着谢氏的衣袖,笑吟吟地拖她进了公堂。

陆云娇似笑非笑:“表姨母,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谢氏尴尬地笑,没说话。王村正看到谢氏,目光似有躲闪。

陆云娇打量着两人,心里早已将事情原委猜个八九不离十,心里冷笑不止。

她就说,王村正怎么会咬她不放,原来后面有人指使。

陆云娇问两男子:“认不认识她?”

两人初时一愣,可很快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指着谢氏:“就是这毒妇的主意!”

谢氏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我没有!我不认识他们!”

“你敢说没有!”那人怒道,“安民坊那地方女人不常来,你来找我们做人头生意,真当别人都看不见?”

谢氏脸色渐渐白下去,只辩解道:“你有什么证据……”

那人打断了她,抢先开口:“大人,这毒妇找上我们,让我们偷偷杀了王大,还叮嘱了必须用刀!因为郡主用的就是长刀……”

谢氏一个妇人,居然能想出杀人的勾当。他们将信将疑,但看在钱的份上,还是接了单子。不过他们怕谢氏言而无信,就跟她上门,趁她家人不备,偷偷摸走了一份地契。

其余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他们要没听错,刚才郡主还叫她“表姨母”,怎会这样蛇蝎心肠?!

黄大人皱眉:“谢氏,那地契你作何解释?”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谢氏尖叫着往外冲,但门口全是人,哪有她挤出去的份。柳风快步上前,一脚把她踢回堂中。

“谢意娘!”

陆国公怒吼一声,谢氏一个激灵,忽然跪下哭诉:“大人明鉴,分明是他们胡乱攀咬!我家从明州搬来才几年,哪里认识南溪村的人,又怎会知道有个王大!这地契分明是他们偷走的,怎能赖在我头上!”

这确实是个疑点。

黄大人捋着胡须,只是考虑到杀手所说的人证,当场分派了几个衙役去南溪村、仁怀坊和安民坊查实。

场面再次僵了,陆云娇却很放松,对着谢氏挑眉:“表姨母,人在做,天在看。”

谢氏嘴唇一哆嗦,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此事真的与我无干……”

陆云娇摸着下巴,又看向王村正。

刚刚这么一闹,所有人都关注谢氏,没人理他。她乍看过去,越发觉得王村正心平气和,完全不像老年丧子。

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勾当?

陆瑾陆瑜一直安静地候在一旁,与她目光对视,陆瑜便悄悄下去了。

黄大人与身旁几个官吏低声商量,便对陆国公说:“此事还得重新查实,不知要耽搁多久,国公不妨与郡主先进去歇着?”

陆国公眉头一跳:“你该不会还想改日再审?”

黄大人尴尬一笑。

案子横生枝节,今日不一定能结案,越拖下去越不好看。他已经后悔先前直奔陆家的冒失举动了。

但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郡主太特别了。要是换个娇弱的小娘子,他一定会认为是诬陷。

陆国公稳坐如山:“今日事今日毕,黄大人以为呢?”

就算只拖到明天,谁知道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来。那可是他的宝贝女儿!

门口忽然又骚动一阵,先前两个往南溪村的衙役去而复返,还带着一妇一童,看上去像母子俩。

大小两人出现时,陆云娇注意到,王村正的脸色变了。

黄大人觉得奇怪:“你们不是刚出去?怎地回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拱手道:“小的们遇到个无名侠士,那人把这母子交给小的们,说是王村正的家室。”

妇人三十余岁的模样,与花白须发的王村正站在一起,颇为诡异。

妇人抱着幼童瑟缩在旁,黄大人只问了她的名姓,她便吓得全说了。

原来这妇人是邻村的寡妇,王村正时常往来邻村,一来二去,就与她勾搭上了。四月十八日晚,王大遇害的时候,王村正就歇在她家。

黄大人面露不虞:“王老丈,你先前哭诉自己儿子没了,这个儿子又是从哪来的?”

王村正吓破了胆,哪里还敢狡辩,指着谢氏说:“就是这毒妇!是她让我攀咬郡主!”

陆国公气得指着谢氏说不出话。

他早前看到了谢氏,但以为谢氏只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王村正反口咬她,现在哪里还想不明白,顿时脸色铁青。

谢氏抖如筛糠,脸色迅速衰败下去。

陆云娇挑眉,语气古怪:“表姨母?”又看看王村正,指着尸首,“这是你亲儿子,你居然用他来攀咬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王村正双腿颤颤,扑通跪下了,蔫蔫地道:“他打小就不成器……”

他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与人有苟且不说,居然意外得了个小儿子,整天喜不自禁。

小儿子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来日方长,大儿子已经废了。他整天都在想怎么甩掉大儿子,没想到谢氏找上门来,两人一拍即合。

兰露嘀咕:“虎毒不食子……”

黄大人追问道:“谢氏如何会找到南溪村?”

一个杀手回了话:“这毒妇让我们跟着郡主,摸清郡主何时出门何时回府,等郡主落单的时候再动手,郡主便说不清了……十八那晚,小的兄弟两人一个去杀人,一个追着郡主……”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敢再往下说。

不过证词已经够用了。

陆瑾脸色一寒,陆云娇也诧异了:“表姨母,我跟你什么仇怨,你要这样对我?莫不是因为朱七郎的事,你记恨到现在?!”

买/凶/杀/人铁板钉钉,谢氏瞪圆了眼,就算被她戳中了心思,又哪里辩解得出来?

一件杀人案居然一波三折,外面围观百姓人声沸腾。谢氏似乎看到婆母王氏在外面一闪而过,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