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王忠诚嘶哑的声音，在大家伙耳边响起“这里是今年全部的收成。
那地瓜和土豆，还有烂了一半，没舍得扔的，咱们今天把这些东西全都分下去，大伙拿回家自己省着点吃，过几天我再跟上边申请点救济，什么返销粮，代食品啥的……”
“呕！”
王忠诚还没说完，就有人开始哕了起来，那几年的代食品，吃的他们胃都坏了。
那哪里叫粮食，喂猪都不爱吃啊。
玉米带着芯全部粉碎了，又涩又硬，就这还差点抢破脑袋，如今向阳村又要过那样的日子了？
脑子聪明的人，已经开始琢磨着哪个地方有可以吃的野菜，什么树的叶子用水焯过晒干，可以留到冬天吃……
“队长，这些东西都分下去，上边的任务粮怎么办？
交不够上边的，咱们还得拿罚款，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刘带娣站在领导的角度，给王忠诚出主意。
她话音一落，人群顿时一顿骚动，这么点粮食还要上交，难不成让他们扎了脖子？
用不多久可就是冬天了，他们没有吃的，能活过去吗？
王忠诚放下了手里的铁皮喇叭，拧眉想了一会儿“不管那么多了，罚款就罚款，大不了我这个队长不干了，我不能看着村里人饿死。
分！把这些东西都分了，上边真要怪罪下来，我顶着，大不了去蹲大牢，到时候你们给我送口吃的，别让我饿死就行。”
多好的队长啊，李欣儿心里一股暖流涌动。
做干部的，要都是这么为百姓着想，还愁日子不好过？
一堆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分下去，场院上空了，村民家的粮囤除了先分的那点儿麦子，仍旧空着大半。
王忠诚的心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连着跑了几天公社，也没申请到什么代食品之类的东西。
倒是让上边知道他们向阳村今年闹了水灾，说是粮食任务减免了。
也算是一件喜事。
李欣儿家里原本还有些粮食，见村里人人心惶惶的样子，她也心急。
真要挨饿？那滋味儿可太不好受了。
李欣儿骑着自行车，跑了几趟服装厂，求到丁会计头上，让他求他媳妇帮忙，看看粮库那边有没有返销粮，她有多少要多少。
议价也行，甭管粗粮细粮，只要能填饱肚子，她都要。
而且李欣儿还打听到一个消息，整个县，也就向阳村和红旗村两个地方遭了灾，其他地方全都是大丰收。
局部就好，是局部受灾，他们就不至于无路可走，她就说嘛，四十年后的史书上，就没记载这时候还有啥大的灾荒。
王忠诚这段时间为了能让村民填饱肚子，腿都跑细了。
村子里已经有两拨下矿井的人出发了，怕他们出事，王忠诚想拦着，可是他拿不出粮食，也不能让人家在家里等着饿死。
初冬的一个早晨，地上飘了一层清雪，李欣儿又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这次她没去服装厂，而是直接去了县里的粮库。
找到丁会计媳妇的时候，李欣儿送上带来的麦乳精等物。
这才开口问起粮食的事情。
丁会计的媳妇是个短粗肥的中年妇女，脸上有着“正式工人”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对于这种模样，李欣儿已经习惯了，就像供销社的售货员，看人从来都是视线越过头顶，不看脸的。
“欣儿啊，也就是你来了，要是别人我都不告诉他！”丁会计媳妇还不错，对李欣儿蛮客气的，她一说话鼻子眼睛嘴一齐动，面部表情十分丰富。
“今年咱们县大丰收，这粮库都要装不下了，这不，我们领导想要处理一批陈化粮，是带壳的稻子。
上边的批复都已经下来了，我可以跟他说说，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要这么多？”
“能有多少？”李欣儿高兴的眼睛都乐弯了，都要吃糠咽菜了，还管什么陈化不陈化？
“大概得三万斤！”
“这么多！”李欣儿默默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向阳村一共有一百多户人家，每家能分三百多斤带壳稻谷。
这么一平均下来，还真不太多。
“要，我们都要了。”
“那你赶紧回公社去开个介绍信，然后带车来拉，别忘了把钱带过来。
现在有一个酒厂想要，我给你走走后门，最多能给你们留两天。”
“够了，两天足够了！”
李欣儿风风火火回到向阳村，找到王忠诚把这事一说，王忠诚满头白发都立起来了，熠熠生辉。
激动的他直转圈，不知道该干啥。
“队长伯伯，别懵啊，你赶紧让刘带娣挨家齐钱，哪家需要多少粮，把钱交上来。
我先带你去公社开证明信，明天咱们带着村上的马车，去拉粮食！”
“哎哎，对对对，还是欣儿想得周到，你看我，一着急还糊涂了。”
李欣儿推着自行车，本想带着王忠诚去公社，可是王忠诚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坐。
李欣儿那么瘦小，怎么带得动他啊。
让他自己骑，他又不会，不会还不服，第n次从左边上去，右边掉下去之后，被自行车砸到了底下。
无奈，李欣儿只好叫了刘建军，让他带着王忠诚去了公社。
王忠诚坐在自行车后头，一只手揽着刘建军的腰“侄小子，早先咱们都看轻了李欣儿，她可不像咱们表面看的那样啊，这丫头能耐大着呢！”
刘建军骄傲的挺了挺腰“那是！要不我娘都退了亲，我也不能还要跟她再定亲，我娘现在也是心服口服。”
“建军，你们啥时候把婚事办了算了，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儿。”王忠诚恨不得这俩人赶紧终成眷属，他们成了家，都留在村子里，就是他的左膀右臂，遇到啥难解决的事儿，让他们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我倒是想！”刘建军厚脸皮的道“可今年欠收，村子里不少人家原本打算办婚礼的，都取消了。
不是别的，请大伙吃席，那得吃进去多少口粮？
缺粮啊！”
王忠诚没声了，都是他这个领导没当好，耽误村里年轻人娶媳妇了。
要是今年全都种成麦子，他们向阳村不是就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