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氏一想到每次找李欣儿的茬,都被她坑钱的事儿,就像被人来了脚窝心踹,胸口又闷又疼。
这大丫头现在就是个刺头,轻易惹不得。
再加上二丫头放假在家,一想到她拿着木棍跟自己对峙,像是头要吃人小狼的样子。
李王氏脊背冒凉风,赶紧倒腾着小脚走了。
老大家不好惹,搞不好又拿出什么断绝关系协议书之类的,这年礼还真有点要不出。
李王氏直奔老二家,他们可是没断绝关系,她理直气壮。
欣儿娘早就透过窗户看见了李王氏的身影,她还看见家里养的那条小胖狗,追过去叼住了李王氏的裤脚。
这小东西连看家报警还不会,就能分辨出好歹人了。
最后它被李王氏踹了一脚,才拎着一条腿哀嚎着回了院子。
蹲在地上舔那条被踢疼的爪子。
三丫听见动静,朝院子里看过去,没看见人影,还有些纳闷“这狗怕是又和猪打起来了。”
欣儿娘缝着手里的新衣服,用针在头皮上划了划,责怪欣儿爹“你们去办年货,也没想着给爹娘买点儿年礼,哪怕买两样,也别让他们惦记着。”
欣儿爹抬头朝外看了一眼,他已经猜到了孩儿意思“这个还真忘了,实在不行我明天再跑一趟,供销社明天还能开半天的门。”
“嗯。”两口子各忙各的,看着二丫三丫在炕上下军旗。
李欣儿则放了张桌子,一手托腮,用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欣儿娘知道,闺女这是又在写东西赚钱了。
她不会说什么岁月静好的话,但是眼下一家人在一起,和和气气又不缺吃穿的日子,还真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欣儿娘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李王氏离开老大家大门口,直接就朝二儿子那边去了。
她推门进屋的瞬间,李老二媳妇下意识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
脸上满是惊恐,那样子分明就是看见了土匪才有的表情。
“娘……娘来了!”她磕巴着打了声招呼,用脚踢了踢背对着门坐着的李老二。
“嗯!”李王氏鼻子里应了一声,一片腿坐上了床。
屋里没烧火,冷冷清清,冻得她的两个孙子直吸溜鼻涕。
李老二听说娘来了,连头都没回,两只手插在袖筒里,坐在小凳子上磕脚。
不磕不行,太冷了,脚丫子冻得猫咬似的疼。
李王氏见二儿子没吭气儿,裹了裹衣服发话了“这也是住人的地儿?
实在不行回老院子吧。”语气仍旧不善,一副怕你们冻死,我发善心收留你们的样子。
“不回!”李老二仍旧没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活该你们遭罪,一个个没长脑子的东西,不识好歹!
你们愿意住这也行,这明天就过年了,既然分出来就算两家,是不是得把年礼给我补上?
不光年礼,以后每年你们还得给我五十块钱养老费!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没跟你要奶水钱,算是让你占了个大便宜!”
听李王氏说完这一套话,李老二媳妇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一张脸青了又白,还真是抄家来了。
“娘,五十太多了吧?生产队那点钱,供两个孩子上学,我们还得存点盖个房子……”
“闭上你的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老二,今天老娘就听你一句,你咋说?”
李老二冻僵了的身子动了动,终于回头看了李王氏一眼“你看我这屋里啥值钱?拿去当年礼吧,至于一年五十的养老费,你不是从我们屋搜出四十了?
欠那十块我啥时候有啥时候给,该不黄你!
当然,这前提是,我们一家饿不死,能熬过去这个冬天再说。
你又没给我们一粒米!”
李老二说完,也没等李王氏回应,站起来叫上两个儿子“一人拿一个碗,咱们挨家要饭去,爹没本事,让你们跟着丢人了。
咱们得要点儿吃的,把这个年熬过去。”
李老二说完,还真拿了个饭碗,两只手捧着,临出门还对媳妇说了句“你也别闲着,去拾点柴火,一会儿我们要回来东西,也不能生吃!”
李王氏一看这一家人都出去了,儿子带俩孙子满屯子挨家要饭,这不就是脱了裤子拜年,转圈丢人吗?
“都给我回来!”李王氏歇斯底里“去老院拿一袋高粱先吃着。”
没人理她,甚至连个回应都没有。
李王氏眼珠子都要气冒出来了,她就多余来找事儿,又搭上一袋高粱。
屋里实在冷,李王氏冻得打了个哆嗦,赶紧下地往家跑。
她老了,没有年轻人火力旺,待不了这冷屋子。
李老二带着两个儿子并没走远,而是藏在了房后。
看着李王氏冻得缩着脖子往家跑,他捂着嘴偷笑,领着儿子返回了屋子。
他没李欣儿那两下子,敢跟娘对面干,只能想出这么个迂回的法子。
至于那袋高粱的事儿,他不敢要,真去拿了,他娘敢记到死,还得让他连本带利还回来。
既然出来了,能克服就克服,实在不行去跟大哥家借,也不能跟娘再有一丁点牵扯。
李王氏折腾这么一趟,受了凉,回到家就开始头疼。
李老三一家人,自从二哥一家分出去,就去了老丈人家,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还没回来。
这些天李王氏一个人,又是伺候病老头,又要做饭,喂猪喂鸡,扫院子做家务。
反正老二媳妇的所有活,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七十来岁的人,还裹着一双小脚,每天都累的她腰酸腿疼。
如今又病了,连口热乎水都喝不上,她心里才想起来一大家子在一起时的好。
那时候她只要坐在炕上,动动嘴,热汤热饭就全来了。
现在可倒好,手里拿着钱,只能看,想去买几片感冒药,连个能跑腿的人都没有。
把老大老二老三,从头骂了一遍,李王氏头痛欲裂。
终于等到晚上,老三一家子可算回来了。
李王氏心里一松,心情好了不少。
破天荒拿出二十块钱,让老儿子明天去办年货。
这可比以前一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拿出来买年货的钱还要多。
又让小孙子去给她买了趟感冒药,她这条老命总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