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近的雷声,给向阳村的社员带来了吃饱饭的希望。
队长王忠诚干脆穿上了衣服,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天上地下一片黑咕隆咚,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那一道道划破天空的闪电越来越近。
王忠诚激动的恨不得围着村子跑上几圈。
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终于给他们送雨来了。
这场雨下完,地里的庄稼起码能增产三成以上。
三成啊,每家能多分几十斤粮,明春青黄不接的时候,就好过了。
李老二媳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几声响雷过后,她干脆坐了起来,使劲推醒李老二“要下雨了,醒醒,咱说说话!”
“说什么话!累了一天了,连觉也不让人睡好,有毛病!”李老二翻了个身,没了动静。
李老二媳妇叹了口气,这一家子就这么个一头驴让自己给摊上了。
大伯哥老实,以前啥都听婆婆的,可是人家跟大嫂说话,从来都是有商有量,不带急眼或者夹枪带棒的。
老三更不用说,啥都听媳妇的,媳妇说啥是啥。
只有自己家这头牲口,十几年了,就没好好说过话,总是硬邦邦的,没有知疼知热,也没有半句体己话。
越想心里越憋屈,李老二媳妇干脆哭了起来,捂着嘴还不敢大声儿。
又是一个惊雷,李老二终于被震醒了,缓缓神,怎么还有人哭?
半撑起身子,见一个黑影坐在旁边“嘤嘤嘤”李老二气不打一处来“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你是不不困?不困滚外边嚎去!”
李老二媳妇当然不敢滚出去,又是打雷又是闪电,滚出去能去哪儿?
大半夜回家,娘家嫂子估计连门都不能给开。
娘家没温暖,婆家没地位,李老二媳妇重新躺回被窝,见男人醒了,她抽噎着想念叨几句“老二,你看大哥家被娘赶出去,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好!
咱们混在一起,挨累的,干活多的都是咱们,钱都是娘把着,给孩子们买件衣服都舍不得。
地里的活老三不爱干,家里的活弟妹不伸手,这就相当于咱们俩养着他们一大家。
实在不行,咱们也跟娘说……分家吧?”
“放你娘的狗臭屁!俺娘还活着呢,爹娘在不分家,那是祖上的规矩,老大那不是娘亲生的,还是被娘赶出去的,你要学他们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有什么不好?咱有手有脚嘞,还能饿死不成?
实在不行咱也吃虫子,吃老鼠,吃知了,吃豆虫。
你看大哥家才出去多长时间,那几个孩子脸色都好了,人家哪天做饭没有肉味儿?
你看看咱家这几个,白骨精似的!”
李老二砸吧下嘴,肉味儿确实挺诱人,可是一想到娘赶老大一家出去那厉害的模样,心里有点发怵。
而且他们两口子加上两儿子四口人,八只爪子空空,真出去了,靠啥活着?
他可没有老大那两下子。
“行了,别他娘的磨叽,让娘听见以后更得骂你,到时候我可不管!”
李老二媳妇更委屈了“我这命咋这么苦,嫁个男人不能给自己撑腰,由着你们一家欺负,早晚我被他们欺负死了,给你倒地方,你娶个年轻的,才合你娘心意!”
黑暗中李老二“噗嗤”一声笑了“不能,我从小就不受我娘待见,我娶谁我娘也不能对着好了!”
“哎哟!”
李老二屁股上被媳妇踹了一脚。
豆大的雨滴拍在窗户纸上“噗噗”响。
李欣儿家屋顶的窟窿里,灌进一阵阵凉风。
凉风夹杂着雨点,雨点越来越密集。
几声响雷过后,雨点变成雨线,雨幕。
欣儿娘点上了煤油灯,火苗被风刮的四下摇摆。
欣儿爹把家里能接水的盆子,桶子,都拿到那个大窟窿底下,接溜进来的雨水。
李欣儿也穿衣下地,不起不行了,屋顶的漏雨点太多,被子都要浇湿了。
爹娘忙不过来。
把三丫和被褥拉到炕上唯一一处不漏雨的旮旯。
李欣儿把饭碗都拿出来摆上接雨水。
雨越下越大,好像天漏了窟窿,积存了半夏天的雨水,仿佛都在这晚倾泻下来。
开始的时候还好,两个盆子替换着往外倒水。
可是后来,那个窟窿从水帘洞变成了一个大水柱,从屋地直接连到棚顶,连到天上。
一盆子接满,没等倒完,另一盆又往出淌水。
外面大雨,屋内中雨,连油灯都被浇灭了。
李欣儿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好像空气里连氧气都稀薄了,让人呼吸困难。
屋地里的积水越来越多,鞋湿了,衣服裤子也都湿了。
“这样不行啊,这屋里水进多了,可别把房子泡倒了!”欣儿爹把手里的盆子递给媳妇“你和欣儿往出倒水,我去房顶看看,把那个窟窿压压!”
“她爹,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上房?
那房草都湿透了,挺滑的,赶紧回来!”欣儿娘叫也不好使了,欣儿爹拔下灶台上的锅顶在头上跑了出去。
他都看好了,房顶那个窟窿比锅小,扣上去正好。
从墙边找出架咯吱作响的破梯子,欣儿爹小心翼翼上了房。
把头顶的锅扣在那个大窟窿上。
屋里的雨柱消失了,娘两个刚松了口气,就听外面“噗通,哎哟!”
李欣儿赶紧跑出去,借着闪电的亮光,见爹满身泥水躺在地上。
“爹,你咋了?能起来吗?”李欣儿拉着爹的胳膊往起拽。
该死的雨水灌满了眼睛和嘴,连鼻子里都是。
娘儿两个连拖带拉,把欣儿爹弄进屋里。
“她爹,你别吓我,到底是咋了?”欣儿娘带着哭腔,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出事,要不她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呀!
“没事,没事,那破梯子不结实,一条腿断了,摔的。
我没事。”
说着没事,欣儿爹一只手捂着腰,一动不敢动。
“娘,膏药呢,我贴腰那个膏药好使,快给爹贴上。”李欣儿拧了一条毛巾,帮爹把脸上的雨水擦干净。
欣儿娘重新点了灯,娘两个给欣儿爹贴完膏药,欣儿娘才想起来件事。
“哎呀,完了我的面!”
屋地的水有半尺深,那面肯定是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