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儿家当晚最早吃上了这一年的煮玉米。
香甜的煮玉米吃在嘴里,比玉米糊糊好吃多了。
也饱肚子。
以至于这天晚上一家人都没出去逮知了猴。
那些看青的还纳闷,这段时间看见树林里,或者村头亮着的火把,他们就知道是李老大一家又开始捉虫子了。
今天没来,怕是白天干活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李欣儿和母亲两人把三丫偷回来的地瓜,洗了放在锅里煮好。
地瓜里的淀粉还没糖化,不甜,但只要能填饱肚子,对一家人来说就是好东西。
欣儿爹甚至感慨“从老屋出来,还以为咱们一家人得饿死,没想到这肚子比那时候还吃得饱。”
“那是,你们放心,我李欣儿天赋异禀,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李欣儿大言不惭道。
三丫舔了舔嘴唇“姐,天付一饼是啥饼?
有酥饼好吃吗?”
“噗!”
李欣儿嘴里的地瓜差点喷到三丫脸上,这孩子怎么想的都是吃啊!
她耐心给三丫解释“天赋异禀不是饼,不过呢,有这个禀你就什么饼都能吃到!”
“好啊,好啊!大姐你加油,我要吃酥饼,糖饼,油饼……”三丫眨巴着眼睛想,却再也想不出来比这几样还好吃的饼。
欣儿娘看了眼那个面口袋,还是昨天那些,居然没见多。
不过有这些玉米面在,她也安心了,起码两三天之内饿不着孩子们。
一家人吃过饭,生产队上工的钟声也响了。
爹娘本打算让欣儿在家里歇一天,她手上的伤实在看不下去眼。
昨天拔草再一磨,烂乎乎一片。
可李欣儿不干,说多挣几个公分,等分红的时候,才能多分点儿钱和粮食。
欣儿娘只好撕了几根布条,把李欣儿的两只手给缠上了。
今天仍旧是拔玉米地里的大草。
向阳村的地比较贫瘠,种别的都不大爱长,就玉米结的还比别的庄稼强,所以就种的多。
今天欣儿娘和她们一起,也过来拔大草。
等到地里的时候,李欣儿傻眼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带了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娃娃来。
不用问都知道,这是昨天看三丫偷地瓜,刘带娣没说什么,她们今天也想占占便宜。
毕竟是小孩子不懂事,饿了挖一两根地瓜,队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至于跟孩子一般见识。
谁家还没个小孩子!
可是一个两个孩子还好,这么一大群,足有三十来个。
还都是大人在家里教好了的,简直就像小型号土匪一样。
有的还不懂事,当着众人面就问自己家大人“娘,你说的那地瓜在哪儿啊?”
还有的连地瓜秧都不认识。
把个刘带娣气的,剜了李欣儿一眼又一眼“都是你带的好头!”
李欣儿心虚的不敢看她,悄悄嘱咐三丫“咱们今天不挖地瓜,一根都不许挖。
玉米地里有好多蚂蚱,你逮那东西,也卷在裤脚里,姐晚上给去给你烤蚂蚱吃。”
烤蚂蚱好吃,这个三丫是知道的,就是不好抓,一抓一蹦跶。
欣儿娘也凑到姐妹俩身边,小声嘱咐“可不能再偷玉米和地瓜了!”
姐妹俩齐齐点头,十分的老实听话。
这么懂事的孩子,啥时候变得这么贼呢!
欣儿娘叹了口气,都是大人没本事,饿肚子逼的啊!
三丫果然听话,一上午都没出玉米地,左扑一下,右捂一下,蚂蚱倒是没少抓。
仍旧卷在裤腿里。
那群小崽子就不行了,在家里大人的怂恿下,一个个都红眼了。
滋溜滋溜往地瓜地里钻,有的还抢起来了,甚至有的绊倒哇哇大哭。
刘带娣忙得乱成一团。
实在没法,后来把看青的都叫过来了。
就站在玉米地旁看着,谁敢进地瓜田,直接拎起来扔回去。
最后甚至惊动了生产队长。
王忠诚得了信儿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他把人集中在玉米地头先训了一顿“胡闹!谁想出来的法子?
这地瓜还没长大,现在就祸害不是得减产吗?
都谁家拿了地瓜,赶紧交公!
不交的今天扣一天的公分!”
队长发话,谁敢不听?
家长们哭丧着脸,把自家孩子带到队长面前,放下他们卷起的裤脚。
或多或少的地瓜,从裤脚里掉了出来。
轮到三丫的时候,欣儿娘看见闺女卷起的裤脚鼓鼓囊囊,比别人的都鼓。
她那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也没看这孩子去地瓜地,她什么时候挖的呢?
都怪自己草拔的太快了,应该慢点在后面看着这孩子。
欣儿娘两腿发软,脸红的就跟自己做贼让别人给逮住了似的。
多丢人啊,这一上午活还白干了!
她蹲下身子,硬着头皮放下闺女的裤脚,乌压压的蚂蚱从三丫卷起的裤脚里掉了出来。
有的已经闷死,直接掉在地上,还活着的,缓了缓就要跳走。
急得李欣儿和三丫赶紧用手捂。
那些带孩子来的女人们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昨天三丫裤脚里的也是蚂蚱?
是她们理解错了?
欣儿娘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帮孩子们把逃走的蚂蚱逮回来,仍旧挽在三丫的裤脚里。
李欣儿也长了个心眼,今天只啃了几棒玉米,一个也没往家带。
娘三个相跟着回家去了,那些剩下的女人们,每人扣了半天儿的公分,挖出来的地瓜交公不说,还挨了顿骂。
特别是李老三媳妇翠芝,她的孩子比三丫大一个月,挖的地瓜最多。
队长说了,她们家下午的公分也不给了。
气得她往家走时瘸的更厉害了,边走边骂自家孩子没用,不如别人家的机灵,为啥裤腿装不下了,就不能半路送家里去,还能落下几个。
真是死脑瓜骨!
李欣儿家中午又喝了顿玉米糊。
欣儿爹听着三丫学上午的事,乐的眉毛都要飞了。
末了还嘱咐姐俩“以后可不许再拿集体的东西,丢人都犯不上。”
李欣儿才不在乎,她不拿别人也是拿,就说偷吃玉米的事儿,她就看见好几个妇女嘴边沾着干了的玉米浆。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保命要紧,小偷小摸算个啥?
能吃饱饭,让她偷她还不爱动呢。
这次以后,三丫仍旧每天跟着下地,不过却成了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