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吗?
萧鹿遥自嘲地一笑,摇了摇头。
在她十岁起,父皇便为她延请名师,教授各种本领。
上至文韬武略、治国治军、国计民生,下到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傍身武艺。
可她那时候做惯了倍受万千宠爱的嫡公主,耐不得丝毫辛苦。
对父皇派来的老师,全都靠着一丝小聪明,敷衍了事。
再加上,当时她最亲近的婶婶赵氏,每每都在她抱怨辛苦的时候,笑着劝她,女儿家本不需要学那么多东西,外面自有男儿郎撑着。
还道,只要有萧家皇室在一天,她便可高枕无忧一天,暗暗影射先皇对她未免苛责。
萧鹿遥深吸一口气,她能成功瞒过父皇,三五年下来,毫无建树,除了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没看过什么正经书,同萧穆夫妻的配合不无关系。
彼时,她无数次感激萧穆夫妇,觉得小叔叔小婶婶才是最懂她,最知道她心意的人。
如今看来,萧穆的布局,在那个时候,便已经开始了。
这完全是对她赤裸裸的捧杀。
现如今,迟砚、百里清越、镇北王、萧穆……
他们的种种操作混杂在一起,萧鹿遥只觉得心中一团乱麻,虽则因着前世的缘故,能分清楚萧穆心怀叵测,镇北王也动机可疑。
可对迟砚和百里清越,到底目的若何,她却常常难以断定。
是时候把曾经被她偷懒躲过的东西,重新再拾起来了。
李太傅听闻萧鹿遥要其讲学,心中喜不自胜。
李太傅本为六部尚书之一,在朝中名望不小,把刑部尚书的位置让给迟砚之后,被封为了太傅,看起来是官职更高了。
可,这不是太子太傅,只是长公主府太傅罢了。
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个空有尊荣的闲职。
李太傅对先皇忠心耿耿,年纪也六十好几,眼看着就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这才未多言什么,只当是借着这个台阶体面的退下去。
现在长公主着人相邀,告诉他,长公主府的太傅,并非闲职,乃是实实在在要为长公主讲学的。
于李太傅来说,这无异于意外之喜了。
皇家的形式,但凡有些脑子的朝臣,便知晓怎么回事。
长公主既有这个心,未必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萧鹿遥的天资,李太傅是见识过的。
多年以前,先皇便让她教授过萧鹿遥一段时日。
萧鹿遥的天资,实乃他生平仅见。
可惜,萧鹿遥是个女子,还是生在天潢贵胄之家,贪花好色的女子。
在萧鹿遥表达了对先皇安排的抵触之后,李太傅还好生惋惜了一段时日。
现在萧鹿遥既突然开了窍,李太傅自也不会吝惜自己的一身本领。
朝堂上,因着萧鹿遥让李太傅去长公主府讲学的事情,很是喧嚣了一阵。
这无异于萧鹿遥撕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赤裸裸地展示出了自己对朝堂的野心。
“长公主,女子当以贞静为要,如何能牝鸡司晨,招太傅于府中讲学呢?”
“公主府聘太傅,简直为所未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长公主眼看着花期便要过去,还是尽早寻一门亲事要紧,皇室乃天下表率,长公主怎可罔顾人伦,迟迟不谈婚嫁之事……”
……
萧鹿遥坐在龙椅旁的座位上,慵懒地听着下面的这些言论。
“皇叔,你以为此事如何?”
萧鹿遥似笑非笑地看向萧穆,满不在乎地道。
萧穆见萧鹿遥愈发不敬的态度,心中的不耐烦,已经升到了顶端。
“鹿遥,诸位卿家所言不无道理,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如今三年孝期已过,也确实该考虑一下婚事了。”
萧穆耐着性子说着,一番话入情入理。
单看这番话,萧穆完全是一个关心侄女婚事的普通叔叔。
但萧鹿遥却不是普通女子。
有着先皇所给的监国玉玺和三军兵符,不论是萧穆,还是朝中众臣,都不该再以性别来评判萧鹿遥。
萧鹿遥妙目望去,朝臣们的脸上或是恳切,或是不屑,尚能保持面容恭谨的,不足三分之一。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刻意忽略了呢?
萧鹿遥心中幽幽地想着。
敢于发声的臣子面容大多年轻,一看便知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还未学会老成持重。
很明显,这些人都是被推出来当枪使,来刺探她态度的。
若是她也畏惧于世俗的流言,被这么些轻飘飘的口水便压下去,那便让人省了不少事实。
就如同前世那般。
“皇叔此言差矣,父皇既把监国玉玺交于我手,监国理政,便是我萧鹿遥的责任,岂可随意退却,枉顾父皇遗愿,也枉顾大庆国的安危呢?”
萧鹿遥声音猛然转厉,看向刚刚出声的几个年轻臣子,“尔等一再枉顾父皇遗旨,让本宫缩于后宅,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居心何在?”
“长公主,臣等并无此心。”
那几个年轻臣子慌忙下拜,对萧鹿遥突然的训斥张口结舌。
他们万万没想到,萧鹿遥竟如此霸道,如此毫不掩饰地便说了出来。
自古以来,女子若想干涉朝政,除非国危主幼,太后迫不得已之下垂帘听政,或者,皇帝重病,皇后夫妻一体,帮着处理些许奏折,还得皇帝点头看过,六部商议无误。
萧鹿遥拿着监国玉玺和先皇遗旨,直言不讳地要接管朝政的情况,旷古以来,前所未有。
“先皇虽把监国玉玺和三军兵符给了长公主殿下暂且接管,可如今陛下既已亲政,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实在没有还保管于长公主之手的道理。”
跪伏于地下的诸人中,突然有一人抬头,声音清朗地道。
萧鹿遥举目望去,发觉这是宁安侯世子萧越。
其父萧蔷,正是宫中的统领,父皇去世前后,掌管宫中安危之人。
萧蔷本是普通宗室远支,身上的皇室血脉早已稀薄无比。
靠着父皇的赏识,才成为了宫中正四品的禁卫军统领,宫闱门禁,俱在其手中。
以他的出身,已经是荣宠无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