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世道,这些义愤填膺,哪里有粮食,有命重要?
几乎大部分的百姓都拿了粮食走人,留下的都是家里有人因为火石箭而受到伤亡的,可留下来也没有用,魏氏命护卫们直接将这些人乱棍打一顿。
那些百姓们就是寻常人家,都说官不和民都,又哪里会是魏氏的对手?
他们有心想去顺天府状告,可都说官官相护,况且如今姚国公深得皇上信任,顺天府知府也得给几分面子,又如何会帮他们?
挨了打,而且留到最后的这户人家相互搀扶着回去了,二子卢二道:“我瞧着这朝廷分明就是烂透了,我定要寻个机会,投奔叛军去!”
他的嘴巴被一旁的哥哥卢大给捂住了,后者瞪了他一眼:“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吗?父亲和三弟刚被火石箭射死,母亲还烧伤躺在床上,弟妹受了惊吓孩子流产了,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你再添麻烦,可就别怪我把你给绑住了。”
卢二撇撇嘴,满脸的不满:“他们这等行事,我们就只能认栽吗?父亲和三弟就白死了吗?”
“你要是再折腾,死的人就更多!”
兄弟二人拉扯着走远了,怨恨的话尽数落在了大雪里,他们身上还有伤,却还是一路跑到了观星台。
这几日都城百姓死了不少,观星台便自发地为这些死了的可怜百姓做法事超度。
卢大兄弟二人到的时候,这法事已经开始了,他们连忙将自己死了的亲属信息告知道长,跟在小道童后面,跪在天尊像前为家人祈福超度。
外面是不绝的超度声,后院道长休憩的屋子里,康泰和与这观星台的道长相对而坐。
“太师执念深,放下执念,会发现天更宽阔,心更舒坦。”道长道。
康泰和自嘲一笑,人人都说他执念深,他从来要的只是那一个人,何来执念深一说?
他起身:“道长不必多说,皇上的口谕我已经带到了,道长如何做你看这边。”
道长喊了声:“福声无量天尊,是否为天定人选,天机不可泄露。”
康泰和最烦和这些唧唧歪歪的道士打交道,要不是肃帝说为了彰显诚意,他才懒得来走这一趟,只耐写性子道:“不是让你泄露天机,而是让你照着皇上说的做,你便当皇上说的便是天机。”
看道长还要再说,康泰和抬手阻止他的话:“若是不肯做,那便进宫去和皇上说吧。”他大步走出屋子,看到外面在做法事,还有不少百姓。
不过一顿,他便又往前走了,随即又定住,回头看向康平:“你要替你儿子也超度一场吗?”
康平摇头:“多谢太师关怀,我家那婆子前日已经找道士到家里来超度过的。”
他眼里闪过难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日好好的,回到府里看到的就是康力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庄氏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康力怎么死的,可后面却全部都赖在杭婉儿母子身上,说就是被杭湛在观星亭上推下来的。
这观星台就这么点大,若是查事情又怎么会查不到。
康平不过花了两个时辰时间就将当天发生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也没想到竟是瞿玉珊推的康力,这他又要如何报仇?
只能将这怒气都撒在庄氏身上,责怪她没有带好孩子,才会遭受这劫难。
康泰和也知道瞿玉珊做的好事,他拍了拍康平的肩膀:“待这事结束了,你挑个好的世家姑娘做主母,这庄氏不适合。”
这般说便是要他休了庄氏的意思,康平虽在生庄氏的气,但也没到要把她休的地步,只道:“我只想着替太师办事,如今这些事不急。”
他这么说,康泰和也没再说什么,带着康平赶往白鹿书院,将整个书院都封了。
在崔兴被抓进去时,崔院长就已经将这里的学子们都给遣散了,如今整个书院被封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看到康泰和,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今日竟是要太师亲自带着人来查封,看来我这书院和崔某还是有点面子的。”
康泰和与崔兴当年还是同窗,算不上关系多好,但也算是个朋友,他道:“你若是向皇上道个歉,并效忠皇上,这书院自然也就不用查封了。”
崔院长担任这白鹿书院院子期间,自己学富五车不说了,一心扑在培养大奉学子的事业上,为此还冷落了自己的妻子,一度和崔兴的关系也到了冰点。
但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他倒也不过分,只要他能振臂一呼,他那些学生们多少也是会给他颜面的。
崔院长笑道:“崔某老了,只想寻个地方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这话便是拒绝了,康泰和皱眉:“没有给你选择的余地,只有这一条路。”
“不,还有的选择,还有条死路。”崔院长说这话时脸色一直带着笑意,颇有视死如归的模样。
“为何?”康泰和想不明白,能活着不好吗,为何要往死路里钻?
“这朝廷风雨飘摇,千疮百孔,可皇上不思进取,不图革新,不爱百姓。要为这朝廷,这百姓,这国家寻一条新路。”崔院长满脸的倔强和期待,“如果在寻找新路过程中,一定要有人死的话,那我愿意做这个开拓者。”
肃帝说过,崔院长若是能当众表明效忠朝廷的心迹,那便给予重用,但若是不肯,那就当众屠杀,以儆效尤。
崔院长被带到了青雀接口,双手被绳索绑在背后,身上的衣服已经脱了只剩下中衣,身后是举着大刀的刽子手。
可他却始终面带微笑,看到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扬声笑道:“若是我崔某的血能让大家清醒起来,那我便是死得其所!”
康泰和对刽子手点点头,后者举起大刀,一下就将崔院长的头颅给砍了下来,骨碌骨碌滚了几下,那溅出来的血瞬间将雪地都染红了。
祁瑾策马而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在地上滚着的头颅,她两眼一黑,突然从马上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