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知灼倏然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康老夫人:“祖母,您刚刚说什么?”
“出去!”康太师一声怒喝,见他不动,直接吩咐管家把人给拖出去。
先皇登基后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呆着府里,他也想明白了,无论是先皇还是烨帝,都对他百般忌惮,他即便再隐藏势力,也不会被信任。
他活到这把年纪了,或许哪天睡着就醒不过来了。他早就多做准备,才和儿子康泰和分别选择了不同的人扶持。
无论是哪一边当上了皇上,康家都不会散,朝堂第一重臣,还会是康家的人,康家也还会是第一大家。
看康老夫人望过来的眼神,康太师轻轻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大夫就在屋子外侯着,但他清楚,自己夫人不过是强弩之末,这样苟且活着,让肆意活着的她心里如何好受得了?
“你先走,在那边等我。”康太师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他贪赃枉法,不顾百姓生死?那又如何,当初他潦倒困顿时,那些人可曾帮助过他分毫?可曾给过他好脸色?
都不曾,那又为何要求他得势了之后,要对这些人感恩戴德的?这辈子,他只要不负他的发妻便好,其他人,关他何事?
康老夫人原本还愤怒不甘的情绪,在听到他这话后反倒是逐渐安静下来,有些费力地将他的手缓缓抬起来,贴在了心口处,闭上眼睛,太累了,不如休息一下。
康太师见她睡了过去,掖了掖被角,低头在她额见亲了亲,仿佛六十年前,初见时那样。
他轻轻打开门,把一生的眷恋都关在了门里面,见康知灼还站在院子里,道:“想知道?”
康知灼抿着唇不说话。
康太师往书房那边走去,康知灼快步跟了上去。
“你确实不是康家的人。是你父亲在难民窟里捡的你,你当时也就七八个月大,还裹在襁褓里,他不忍心你就这样饿死,才捡了回来。”
怪不得,打小康家的人就都和他不亲热,他以为是祖父小叔不善言笑,都是严肃之人才会这样。甚至每次康家的人在商议事情, 也从来不会主动叫他一道。
他觉得或许是祖父觉得他没能力,所以一及冠,他就去了营地,他要靠自己的努力挣得功名,要让康家的人看看,他不差!
可不管他做的再好,立了多少功劳,祖父都不会笑一声,甚至不会夸奖他一句。
以前不明白,现在明白了。因为他不是康家的人,又何必浪费口水夸一个外人呢?
也怪不得小叔会不顾他的情绪,非要他杀了姜雨笙,否则就不能进康府。
“您,怨我吗?”康知灼的情绪变了几变,最终却还是问了一句。
“没有你,老夫也会出事。如今还能免一死,倒是还得多谢你。”
可康知灼怎么听,都觉得这个谢字还带着点讽刺,他眼底猩红一片,想问问祖父,这么些年来难道就没有一瞬间是把他当亲孙子吗?
可话到了喉咙口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如今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康太师挥挥手:“你走吧,这本就不是你的家,呆在这也无用。”
康知灼脚好像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最后直直地跪了下来,向康太师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他刚要起身,头顶处一片阴影压下来,随即肩膀上就承受了重重的一掌,他不得不一脚踩在地上支撑身体,硬生生将地上踩凹陷一块,而气息还没收过来肩膀上就再次承受一掌。
康泰和这三掌几乎是用足了内力,而康知灼又一点都没用内力抵抗,震得肩胛骨都碎了,喉间一股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康泰和收回掌力,面色阴鹜:“养不熟的白眼狼,不杀那贱人就算了,还大义灭亲?”
康知灼咬着舌尖,逼自己不准晕过去。在这件事上,本就是他理亏,就算今日康泰和杀了他,也绝无二话。
阴沉了大半天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没一会儿就把院子里站着的人都淋湿了。
康知灼腿脚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大雨中他微微抬起头:“小叔,我……”然而康太和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胸口再次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康泰和收回脚:“若非是看在这些年你喊我小叔的份上,直接杀了你也不过分。赶紧滚,否则别怪我下狠手。”
康知灼微微仰头闭上眼,砸在脸上的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水。
“还想继续呆在康家?”康泰后走到康知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侄子,看他听到这句话后眼里陡然散发出来的期盼,冷道,“你现在就去把姜雨笙给杀了,我便让你继续呆在康府,还给你上族谱。”
原来,他自认为是康太师的孙子十几年,到头来却连康家的族谱都没有上,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小叔要杀我尽管杀,但我绝不会去杀阿笙。”
这句话又一次惹怒了康泰和,他再次踢腿却被一根金色鞭子给卷住了。
这鞭子……
果然,下一刻就见姜雨笙从雨中大步而来,仿佛是将雨帘撕开一道口子,携带着滔天的怒气。
恍惚间,康泰和仿佛看到了当年,庞雪兰找他算账时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也是这样的怒气冲冲,也是……
“啪!”姜雨笙一鞭子抽了过来,直接抽在了康泰和的胳膊上,他手里的剑应声而落。
“这可是康府,你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
“你如今该在枣庄,却出现在了这里,是觉得太师的罪名不够大,想再来个罪名吗?”姜雨笙伸手要去扶康知灼,再被康泰和阻止。
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雨越下越大,落在两人身上的雨将他们都淋得湿透了。
姜雨笙看准一个时机,出了鞭子,腰间的软剑也抽了出来,一个虚张声势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用力往下一压,脖子上就渗出血来了。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康泰和眼底闪着狰狞的光明,他指着胸口,“和你母亲当年样,往这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