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周坤摇头:“无人知道那男子到底什么身份,我只听到她唤他丰郎。”
“那大舅舅可曾见过他?”
“他来扬州城,悄悄潜入庞府,我远远地见过,样貌就和画上的一样。”庞周坤说道这微微自嘲一笑,“但真人更显得气度不凡,身姿挺拔,听闻文武双全,也难怪你母亲动心。”
“大舅舅可还记得那男子容貌有没有显著的特点?”姜雨笙犹自不死心,这好不容易有点线索。
“不过一眼,哪记得着。但哪男子约莫是个左撇子,我瞧着他左手用剑。”
姜雨笙虽有些失望,但好歹也算是个线索。
庞周坤靠在床榻上,目光开始变得悠然而绵长:“阿笙,待我死后,将我烧成灰,骨灰便撒在院子里的那棵金桂上。那是当年我和你母亲一道种下的,她说就爱金桂浓郁的香气。不能护着她,便护着她养的金桂,也不枉费这一生了。”
姜雨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她心里有些苦涩,可她也清楚母亲选择自己喜欢的男子没有错,点头应下:“您放心。”
庞周坤轻轻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微弱,唇角却带着得愿的笑。
日落时分,姜雨笙离开听雪院,再回到庞老夫人院子,掀开门帘,屋子里有些暗,老夫人就坐在梨花椅上,对着屋子里的炭火出神,听到声音也不抬头,只开口问道:“走了?”
“嗯。”姜雨笙点头。
屋子里寂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老夫人自始至终再没有多说一句话,姜雨笙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庞周坤病逝的消息隔天就传到吕氏耳朵里,她当时正在喝茶,失神地手里的茶盏砸落在地,将她的鞋面都弄湿了。
“他,死前可曾提起过我?”吕氏不甘心,追着吴妈问。
吴妈是悄悄来告诉吕氏这消息的,听得她这么一问,也回答不上来:“听雪院当时没人在,只有表小姐进去过。”
吕氏原本还忧伤的脸瞬间就变得狰狞,叫姜雨笙去,不就是还惦记着雪兰那个贱人吗?他竟是到死都放不下!
“大爷可曾安葬了?葬在何处?”
“听闻大爷自己要求火化,要将骨灰撒在听雪院的那棵金桂上。”
吕氏愣了愣,仰头冷笑,庞周坤啊庞周坤,你竟痴心到这地步!
吴妈看她魔怔了一般,害怕得转身就走,只听得身后传来又哭又笑的声音,她叹息一声,算了,把消息带到,也算仁至义尽了。
隔了两日,庞周坤就火化了,骨灰撒在金桂上后,听雪院就被老夫人给封起来了,不准其他人再进来。
不曾想下午就传来了吕氏自缢的消息。
庞老夫人有些发怔:“你确定是她自己自缢的?”
管家点头:“铺子里的人都瞧着了。上次那个叫芳娘的女子死在了她的铺子里,她那铺子就再没有生意了,不知怎的又迷上了赌博,没几日这些产业就输了个精光。”
被爱了几十年的男子一朝休了,手里没了产业,心里绝望的吕氏一根白绫就了断了自己。
“既被休了,无论生死,也与我们庞府无关了。”肖氏道,“母亲不必为这样的人动气,这都是她自找的。”
庞老夫人还没说话,外面就想起了丧乐,唢呐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何氏面色微变:“我怎么瞧着这声音,就在我们府门口吹?”
何氏起身快步走到府门口,果然见一群人敲敲打打地在府门口,更是有两人见到有人出来,还特意将唢呐声吹的更大声。
何氏看到中间披麻戴孝的庞芸,怒喝道:“庞芸,你疯了吗?”
庞芸一声白衣,向着府门口缓缓跪下:“庞芸,恳请老夫人让我母亲骨灰进庞府,和我父亲合葬在一起。”
“你母亲都被休了,凭什么再进庞府?”何氏难掩怒容,这一群穿孝衣的人在门前哭丧,实在是晦气的很。
这吕氏刚自缢,庞芸就来这么一出,显然就是早有准备的。
肖氏等人随后走了出来,见到这阵仗也是难掩怒容。‘
“若是你们不愿意,我就长跪不起,就在这让唢呐吹个三天三夜。”庞芸跪在地上,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眼底却满是冷意,显然就是拿吕氏的死来恶心庞府其他人的。
都说死者为大,来凑热闹的群众觉得既然人都死了,就没必要和吕氏一般见识了。
况且两人生前也是夫妻,死后葬在一处倒也不过分。在他们看来,多少恩怨死后都化为灰,两人葬一处黄泉路上还能有个 伴。
但庞家的人却不这样想,也洞悉了庞芸的意思,何氏命人将她赶走,可小厮们还没靠近她呢,庞芸就自己先身子一晃,假装要晕过去。
她柔弱地扶着脑袋,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知道二婶因为误会恨我极深,你就是要了我的命也绝无二话,只要二婶同意将我母亲和父亲合葬。”
何氏真是对庞芸这手段恶心至极,还要小厮强硬地把人给架走,被蒙骗的心善群众却是不肯了,自发地护在庞芸面前。
有个婶子道:“当家媳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都知道错了,又这般城心诚意地认错,你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是啊,都知道你们庞家的人最是心善,怎么对自己家人反倒这般苛责起来呢?”
庞芸掩去眼底的得意,面上越发的做出一副悲痛欲绝,凄凄惨惨的模样:“各位叔伯婶娘,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你们别再为我求情了,万一因为我惹恼了庞家的人,得不偿失。我父母接连去世,这对我来说已经是灭顶噩耗了,不管他们要我如何赔罪,我都认。”
“你快起来。”有个老妇去搀扶庞芸,“虽说你做错了事,但只要诚心改,便不算晚。当家媳妇,你说呢。”
何氏被这些人道德绑架,既不甘心就这样答应庞芸的要求,又害怕自己一再拒绝反倒会让庞家落得个恶名在外。
“能不能合葬,得问过我大舅舅的意见才是。”姜雨笙从何氏身后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向庞芸,“你既这般孝顺,总是要听你父亲的安排,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