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鹤鸣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回到丝绸铺,让阿莲先进院子去玩,他才开口:“县主今日为何要带阿莲进宫?又为何要接受皇后的赏赐?”
“你不希望阿莲进宫?”姜雨笙感受到他愤怒的情绪,解释道,“我本来要送阿莲回来,却不想玲珑公主派了彭嬷嬷来接我入宫,我也拒绝不得,只能带着阿莲一道去。玲珑公主只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商,和阿莲一见如故,她不会对阿莲怎么样的。”
“她不会,可不代表皇后不会!”冯鹤鸣骤然拔高声音,“谁知道她会对阿莲做出什么事?”
“皇后娘娘也挺喜欢阿莲的,她还赏赐了很多东西,你……”
“谁稀罕!”冯鹤鸣一脸怒气,“我虽穷,虽不得势,但不需要靠着这些手段上位,更不想让舍妹和宫里沾上半点关系!”
自打认识到现在,姜雨笙还是第一次见到冯鹤鸣生这么大的气,她略一思索后道:“没与你商议就带阿莲进宫确实是我有失偏颇,日后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冯鹤鸣深吸一口气,也知道他这顿脾气发的有些莫名其妙:“刚刚是我失礼,还请县主别见怪。”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姜雨笙才开口道:“皇后娘娘的赏赐都已经下来了,你若是不喜欢锁在柜子里便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才迈出一步,她又收了回来,“至于给翰林院杜撰研磨的活,我想想怎么帮你拒了。”
姜雨笙一片好心好意,冯鹤鸣也于心不忍,来都城这么久了,他早已不是西乡那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了,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也有些明白,当下道:“翰林院杜撰虽不是什么大清官,但至少为人还算正直,给他研磨倒也无妨。冯某在此谢过县主。”
“你能想明白自然再好不过,你是一个好兄长,可给阿莲一生衣食无忧,并非嘴皮子动动就能做到的,何况阿莲这样的特殊情况。”
“多谢县主提醒。”冯鹤鸣顿了顿,也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在那吃人的地方呆着,没有一个人会是纯良的,县主谨记。”
冯鹤鸣目送姜雨笙离开,进了后院却见阿莲躲在门板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含着泪水看着他。
“阿莲,怎么不进屋子里去?”冯鹤鸣伸手要去牵阿莲,却被她一把甩开。
“欺负姐姐,不高兴,不喜欢!”阿莲气鼓鼓地看着他,“不可以!”
冯鹤鸣哑然,欣慰阿莲知恩图报的同时,又有些失落的意味,在她心里,有比他这个哥哥还重要的人,以后也多个人护着她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
“阿莲。”冯鹤鸣蹲下来,和阿莲对视,“以后不要进宫里去。”
阿莲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冯鹤鸣怜惜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样吃人的地方不适合你,一个个都是妖魔鬼怪,把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你忘了娘亲是怎么死的了吗?”
阿莲眨眨眼,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娘亲,娘亲。想,想她。”
冯鹤鸣将妹妹搂在怀里,一声叹息。
三日后的早朝,惠帝面对言官呈上来的奏折,雷霆震怒,将这些奏折狠狠地甩到孟尚书的脸上:“你自己好好看看。”
孟尚书面对着突然的发问有些发愣,捡起地上的奏折一目十行看过去,惊得连连叩首:“皇上,这些都是脏水啊,微臣从未做过这些。”
杨少英一步上前:“皇上,大理寺已经将搜集好的证据也带来了,足足有一箱,涉案人员的供词,以及每户受害人的供词都在里面。”
“宣。”
“是。”
内廷太监将那一箱子抬上来,杨少英将里面最重要的一份拿出来呈给皇上:“皇上,孟尚书在他任职尚书这十来年里,不仅搜刮民脂民膏,更是将兴安坊那块地圈出来占为己有,不肯搬迁的百姓,都被他派人悄悄给解决了。”
看孟尚书还要狡辩,杨少英冷哼:“奉劝孟尚书一句,杨某既然敢当众揭发你,自然就是有十足的证据,徒劳的挣扎还不如坦白从宽。”
“况且在孟尚书女儿大婚那一日,很多人都听到了她夫人在辱骂沈知府的妻子,说只要孟尚书一句话,沈知府的乌纱帽必然不保,态度极为嚣张。”
“不过是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杨大人也将这当做罪状?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这不过是其中一件。这么多年来,孟尚书打压了多少和你意见不合,不顺从你之人?这朝廷是皇上的朝廷,百官是皇上的百官,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决定去留?”
都城谁不知道杨少英是个最铁面无私的人,皇上若是说的不对都敢当众硬刚,更别提其他官员了。
惠帝自然相信杨少英的品性和破案,他再次将手里的竹卷书砸向孟尚书,后者额头顿时被砸出了道缝,血流了一脸,却也只能直挺挺地跪在那一言不发。
惠帝本想将孟尚书关进去也流放,可潘中书刚去流放没多久,现在又来一位重臣出事,他心里虽很恼火,可当下也算是用人之际,他“呸”了一声:“西乡的县令刚病逝,你过去接他的位置,做的好,绕你一命,做不好,回来领死。”
孟尚书磕头谢恩。
散了朝,康泰和看着随后慢悠悠出来的苏俨,一脸阴郁:“你还真是阉狗,逮到谁咬谁。”
“康大人这话苏某没听明白,潘中书是被皇上流放的,孟尚书也是被皇上贬去了西乡,莫非康大人是在暗指皇上?”
“别和我打马虎眼!”康泰和压低声音,“连着除掉两位重臣,你以为你背后的人就胜利了?”
“苏某只尽忠皇上,背后之人自然是皇上。倒是康太师急了吧,毕竟潘中书和孟尚书,都是他的门生,都是替他做事的。”苏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太师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鬼才信你的话。”康泰和不放过苏俨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倒是没想到五殿下去了边境,这势力还能这么厉害。”
随便他怀疑背后之人是谁,苏俨懒得和他废话,官袍一挥,大步要走。
“阉狗,你可知道你的女人,是谁的女儿?”
苏俨骤然收住脚步,回头看向他。
“你跪下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苏俨唇角勾起冷意:“她是谁的女儿不重要,她是谁才重要。”说罢大步离去,心里却在想,看样子要查一查十几年前,康泰和的一些旧事了。
孟尚书刚回了府邸,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喘口气,宣旨的内廷太监后脚就来了,宣读完圣旨后面无表情道:“孟县令,西乡如今动荡不安,皇上命你即刻就启程前去。”
孟县令如今哪里还敢得罪内廷太监,让朱氏拿了张巨额银票过来,往他衣袖里塞,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我收拾些细软就去,日后还劳烦公公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内廷太监傲娇地把银票塞塞好,扭扭身子:“若是有合适的机会,自然是会替你美言的。”
太监一走,朱氏哭天抢地:“老爷,西乡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能去啊。”
孟县令一个耳光甩下去:“都是你这张嘴,一天到晚逼逼叨,这么嘴碎不如去吃屎。”
朱氏捂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
有人敲了敲门环:“有人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