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付修源快步走了过来，垂眸看她。
眸中尽是款款深情。
“上回吵架之后，你就不辞而别，我很担心，一路追你来这儿。”
“……”
“我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一定顺着你，绝不让你再伤心，跟我回去，好么？”
他说得隐忍而动情，丝毫看不出破绽。
唯独余熹微内心诧异，瞪着眼睛，像看个智障一般，看着付修源。
季老师压低声音，诧异地问：“你结婚了？杨老师没说啊。”
余熹微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村长走了过来，打量着两个外来客。
“季老师，这是……？”
“李村长，不好意思，忘记跟您说了，这是我外甥女，小付。”季老师看了眼付修源，不太肯定地说，“这是她丈夫，小——”
季老师卡住了。
在听到“小付”两个字时，付修源脸上就止不住笑。
他主动接话：“我是小余。”
余熹微：“……”
“哦哦，对，小余。李村长，如您所见，我外甥女跟她爱人吵架了，就来探望我，没想到，小余追了过来……”
村长看了看余熹微，又看了看季老师，狐疑道：“您这个外甥女，怎么跟您一点也不像？”
季老师捏了把汗：“确实，我们家人都这么说。”
“季老师是我们村的恩人，既然你们是季老师的家人，那就是我们落远村的贵客。”村长忽地放下警惕，满脸堆笑，“二狗，快去给两位客人找个好点的地方住！”
季老师阻止：“哎，不用了，我外甥女怯生，他们跟我住一起就好了。”
“怯生？”
村长看了眼正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瓜子准备磕的余熹微。
余熹微愣了一秒，立刻把瓜子扔回兜里，躲到季老师背后。
她绞尽脑汁地想，怯生应该怎么演，然后脸色一变。
“嘤嘤嘤，好多人。”
付修源：“……”
村长信了，颇有些为难：“三个人都挤在这里，季老师，您这屋子够不够？”
“没事，正好多出一个房间，给他们夫妻俩。”季老师说，“况且，你们给我住的这屋子，已经是咱们村最好的地方了吧？”
“那倒是。”村长同意了，“那就委屈两位了！”
付修源客气地点头：“不委屈。”
村长很快带着大批村民离开了，说要准备宴席，欢迎两位客人的到来。
小土院子里重新恢复安宁。
季老师看了看他们俩，摇头叹气，无奈地进屋：“我去拿个新枕头……”
他刚走，余熹微就拽着付修源，急问：“你怎么来了？”
付修源轻描淡写道：“找我夫人。”
“……说人话。”
看季老师已经走远了，付修源才脱掉外套，掸了掸上面的尘土。
“孙娜娜发了P市的定位，杨义去问她，她说你孤身进了落远村。”顿了顿，他不急不缓道，“我就跟来了。”
他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余熹微知道，从B市不远万里而来，经过那么崎岖的盘山公路，这个过程相当折磨人。
他还要暂停手边的工作，对工作狂来说，这个决定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但其实，并非如此。
付修源在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刻，当即推开手里的文件，搭乘最近的航班，来到这里。
压根没有像以往那样，权衡一下利弊。
他知道自己很冲动，但在看到余熹微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所有的冲动都值得。
余熹微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情绪，轻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说我是你夫人？季老师搞不好会告诉我外公……”
付修源解释：“我不那么说，留得下来吗？你在这里有个依靠，我没有，我就只能依靠你。”
“那你非说夫妻关系吗？朋友、同事、妹妹，哪样不行？”余熹微有些别扭。
“刚才一时情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况且，你会为了朋友、同事千里迢迢来这里吗？妹妹更不行，一问你外公就穿帮。”付修源振振有词。
“而且，现在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他说，“委屈你一下，暂时跟我扮演夫妻吧。”
余熹微抿了抿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接下来，该我问你了。”付修源忽然严肃起来，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嘘，孟思颖一直在做落远村的慈善，我怀疑是假的，来搜集证据。”
“就为了这个？”
付修源先是难以置信，然后脸色不快：“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一个人进山坳坳里多危险？你想让她身败名裂，多得是方法，何必跑来这里？”
“我当然是……有我的理由。”
“什么理由？如果不能说服我，我今夜就带你下山。”
“别啊，我还差一点实锤。”
“那你连命都不想要了？”
余熹微说：“不是，我来之前跟季老师沟通好了，也让娜娜在下面跟我接应，我甚至去警局提前备了案，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来的。”
付修源越听越生气。
“所以，你做了那么多准备，却唯独不肯告诉我？”
余熹微怔了一下。
付修源眉眼间压着阴云，没有再跟她说话，进屋去了。
吃完饭时，三个人围着简陋的小桌子坐。
付修源看着筷子和碗上的油光，没有胃口。
村民们常年在山里，没见过世面，可能看不出来，但季老师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不简单，他这身西装比落远村的学校还贵。
季老师起身说：“我去帮你把碗再刷一下吧。”
余熹微立刻道：“不用，季老师您坐。”
她看了眼付修源：“这儿就是这么吃的，如果觉得脏，自己去刷一下。”
季老师奇怪地看着两个人：“你们……还在吵架啊？”
余熹微答不上来，反倒是付修源，苦笑一声：“她很难哄。”
季老师劝说：“我觉得小伙子挺不错的，不远万里追到这儿，一般丈夫可做不到这样。”
很难哄的余熹微：“……”
-
落远村没有夜。生活。
也没有淋浴喷头。
晚饭后，季老师提前把热水烧好，就去批改作业了。
余熹微用毛巾蘸着热水，擦了下身体。
付修源也是这样“洗澡”的。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个难题，又开始面临另一个。
——季老师家只剩下一间房。
她和付修源如果不想搬出去，就必须要同住这间。
晚饭时僵硬的气氛还没有缓解，两人进了屋子，面对唯一一个床，都有点哑然。
沉默半晌。
付修源叹了口气，说：“我睡地上。”
季老师家没有那么多床褥，他只能把夏天的凉席拿出来，铺在地上，将就一下。
山里的地面很脏，付修源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脱掉鞋，躺上去。
地很硬，凉席也硬，咯得他浑身难受。
最要命的是，不能往旁边看。
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看到奇形怪状的虫子，弥补那些年错过的昆虫物种多样性。
山里的春夜很冷，付修源裹紧被子，寒气还是不停从背部往上钻。
还很饿。
上山的路很难熬，他晚上又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饥寒交迫。
在他的肚子响了第三声后，余熹微突然坐起来，打开灯。
她从包里翻出压缩饼干和面包，小声说：“吃点东西吧。”
付修源没说话，默默接过食物。
余熹微又出去给他倒了杯开水，用自己的保温杯。
“这里的瓷缸都不那么干净，有缺口，有掉漆，你就先凑合用一下我的吧。”
等付修源吃完，又要躺下时，她终于下定决心。
“你到床上来睡吧，一人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