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她是一路跑过来的。
虽然撑了伞,但雪花还是飞到她身上,打湿她的发丝和围巾。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付修源怔怔望着头上那把花伞,半天没回过神来。
仍旧停车在一旁的付澜非常意外,久久凝望余熹微。
最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是这样子的,”余熹微压根没注意到她,语速很快地说,“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暂时不适合一起参加你们家的家宴,但这不代表我要解除婚约。”
停顿片刻,她换了个方式,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但并不是对你、或者对婚约有意见。”
付修源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明白。”
“然后,我听说了一些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聊聊?”
余熹微歪着头,目光干净地望着他。
付修源一怔:“你不害怕?”
“最开始,有点。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
付修源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以,在寿宴开始前,我还有一点时间。”
这附近有一家花房,是付家某位外戚的产业。
两人一起去了那儿。
花房即便在冬天,依旧温暖如春,各式各样的花朵违背季节的规律,尽情绽放着。
一进屋,身上的雪化了,付修源的头发变得微湿。
他拿着一条毛巾,心不在焉地擦着。
“你现在大概知道了多少?”
余熹微描述了一遍。
“对也不对,”付修源说,“外界都是这样以为的,但实情更为复杂。”
“你说。”余熹微拖来一张小板凳。
“那位姓张的女士,确实曾对我表达过好感,甚至,你应该想不到,她用尽了见不得人的手段,只为了上我的床。”
付修源语调平静:“当然,我没让她成功。”
“你不是喜欢她吗?”
“谁说的?”付修源笑容讽刺,“我是带她去拍卖会了,也确实跟她同进同出了,但只是因为,我需要让她放松警惕,让她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付修源低头拨弄面前的满天星,缓缓地说。
“你知道张氏娱乐公司是怎么创建的吗?”
“怎么?”
“张女士在创城任高管期间,挖走了百分之三十的资源,累计价值过千万。”
余熹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
“虽然仅有百分之三十,可对当时重新崛起的创城来说,非同小可。创城不能再承受那样的打击了。
她从进入公司起,努力工作、对我示好,都是带有极强的目的心,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为了削弱她的警惕,我配合她演戏,让她以为自己可以成功地带走那百分之三十——”
付修源似是想到了什么,冷漠一笑。
“但她似乎忘了,金额这么高,一旦立案,她会身败名裂。”
“所以,你当时请了魏屿硕?”
“没错,我一方面在行业内处处针对张氏娱乐,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方面请了魏律,时刻准备起诉。
谁知道,张女士的哥哥根本没有商业头脑,很快就宣告破产,还背了一身外债。后来,就跟你知道的一样,她哥哥跳楼了。”
“那张佳禾跳海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孩子不是我的。”付修源说,“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怎么生孩子?用意念吗?”
余熹微讶异:“真的吗?”
“余熹微,你以为我多不挑食,”付修源转脸看他,笑得十分无奈,“我不至于连竞争对手都下得去手。客观来说,我挺挑剔的。”
“……不好意思,我不该质疑你,你继续。”
“张女士跳海以后,我也曾猜想过她为什么这么做?
后来我想,她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误解我,恐惧我。她成功了。”
余熹微:“付修源,你是无辜的,你应该出来解释一下的。”
付修源垂下眼睛,望着满天星,沉默良久。
“我不解释,是想给她留最后一点颜面。”
“什么意思?”余熹微很懵。
“她极力想隐瞒孩子的生父,却未曾想过,我早就已经知道,那孩子会是他们张氏最大的污点。”
“等等,难道……”
“没错,张女士爱的是她哥哥。
就那个跳楼的,亲哥。”
余熹微仿佛五雷轰顶,半天没说出话来。
“如果我想澄清自己,那很简单,当时去做个亲子鉴定,很容易就会发现,那孩子是近亲的产物。”
“但我不想解释了。创城该拿回来的已经都回来了。死者为大,何必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留给他们?”
余熹微缓了好半天。
反转得太厉害,她有些接受不了。
“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没有了。他们兄妹一直很隐蔽,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
“父母呢?”
“父母早亡,兄妹两人相依为命长大,谁知道变成了……”
怕她感到不适,付修源就没继续往下说。
“我想张女士跳海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唯一的亲人和爱人死了,她也没有独活的信念了吧。”
在花房里坐了一会儿,暖气把两人身上的雪水都蒸干了。
付修源终于抬起眼,凝望着她:“这就是真正的真相,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余熹微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面映出自己的倒影。
来之前,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付修源会怎么解释,会怎么为自己开脱?
会不会直接大发雷霆?
但她没有想到,这些都没发生。
这个冷硬的大魔王,甚至连獠牙都没露出来。
为了不让“乱。伦”的丑闻散播出去,他放弃辩解,只默默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那是对一个曾经的女下属、女同事,最后的宽容。
他作为被伤害的那个,最后却反而用沉默,保护了他们。
时间不早了,付修源必须要赶去付老爷子的寿宴了。
他派了司机把余熹微送回去。
上车前,余熹微跟他说:“我觉得,你可以适当放下一些担子,该让人知道的真相,不用捂得那么紧。”
“嗯,我心里有数。”
“谢谢你今天跟我说这些,我很意外,看到了你温柔的一面。”
“温柔?”付修源微愕。
显然,他对这个形容很陌生。
“对啊,温柔。我没说错。”
余熹微钻进车里,探出脑袋,笑道:“你不如尝试一下,把对别人的温柔匀出来一点,给自己。”
付修源看着她的笑脸,许久都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