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正月,B市四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
今天从早晨起,就在下雪。
到处广播都在说:这是近十年来最冷的寒冬。
好像去年也这么说过。
一家安静的私人会馆中,余熹微望着窗外飘雪,久久不语。
直到对面人停下话头,问:“你有心事?”
余熹微回过神来,看着秦子歌那张帅气非凡的脸。
“不好意思,很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有点走神。”
“没关系,”秦子歌笑了笑,跟她一齐扭头看窗外,“你以前生活的南方小镇很少下雪吧?”
“对,几乎从来不下,偶尔飘几粒雪花就够稀罕了,落到地上直接没了,哪像现在这样,一片白茫茫。”
“在B市生活还习惯吗?”
“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有一点干燥,但久了也就适应了。”
“那就好,对了,”秦子歌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当年最后一次聊天时,你跟我说,以后都不会再上号了,因为家里出了变故。我可以冒昧地问,发生了什么吗?”
余熹微抿了口咖啡,淡淡一笑:“我母亲去世了。”
秦子歌微愕:“我记得,你是单亲家庭……抱歉!”
“不碍事,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那你后来是怎么生活的?”
“我外公舍弃了自己的生活,跑去那边照顾我,等我毕业了,他才回B市。”
顿了顿,余熹微问:“轮到我啦。上次问你的还没回答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呀?”
秦子歌眨巴眼睛,说:“你以前网名就是本名,还给我发过照片。”
“……不会吧?我跟小时候长得不像,这都能认出来?”
“多看几遍就能。”秦子歌语气随意地好像在谈论天气。
不等余熹微细品这句话,他又说:“你比那时候好看多了,但眼睛鼻子嘴巴的形状都没变。”
“原来如此……”余熹微感慨,“我才是真的意外,没想到以前的网友居然是圈内当红顶流,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现实总是比小说更精彩嘛。”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秦子歌忽然问:“你是不是比我大两岁?”
“好像是。”
“那以后我叫你姐姐吧。”
“不行,”余熹微拒绝,“当红顶流叫我姐姐,我受不住。”
“只是一个称呼,不用有压力。”
“但你这一叫好像我很老似的……”余熹微撇撇嘴,假装委屈。
果然,秦子歌没有再争,而是改口直接叫名字。
余熹微又望向窗外,频频有些走神。
秦子歌叫了她几次,她都没有听见,于是,他微微前倾身体,说:“姐姐!”
余熹微有点懵,转过脸来,发现秦子歌的脸在眼前放大。
他的瞳色比较浅,像润泽的宝石,很多商家争相出他的同款美瞳,都卖爆了。
余熹微心虚道:“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
“看出来了,你真的有心事,对吧?”
余熹微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我有个朋友,他有一点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去,他没有告诉我,但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
然后,现在因为那些事,我有一些害怕,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和他来往。”
这么说,对方应该猜不出是谁。
秦子歌撑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
“从别处听说来的消息,真的靠谱吗?”
“这……”
余熹微没怀疑过,毕竟付澜是付修源的姐姐,她潜意识默认是靠谱的。
“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在听说来的故事里挖漏洞,寻找bug。”
余熹微默然。
秦子歌话刚说完,她的大脑就像反馈似的,猛然想起在魏屿硕办公室看到的文件。
当时,张佳禾好像是被告。
如果张佳禾真那么无辜,为什么会是被告?谁要告她?
秦子歌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接着说:“找完bug以后,就要问自己一个问题了。”
“嗯?”
“你觉得这个朋友值不值得信任?”
余熹微垂下眼睛,首先想起的,是那个绝望的晚上,付修源奋不顾身跑向他的画面。
“我想,他是值得的。”
“那就好办了,”秦子歌说,“你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既然是朋友,更应该真诚沟通。”
余熹微神情一动。
他说得对。
与其在这里乱想,为什么不直接问付修源呢?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余熹微顿时豁然开朗。
“刺刺!谢谢你!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等等,今天周几?”
“周六啊。”
余熹微倏地站了起来:“完蛋,来不及了!刺刺,谢谢你的开导,我得先走了!下次我请你!”
余熹微抓着伞,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地上滑,你注意安全!”秦子歌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等人走后,他忽然掏出钱包,翻开里面的照片。
旧照片上,少女五官清澈,脸颊带点婴儿肥。
“没关系,既然找到你了,那就慢慢来……”
他指腹轻轻摩挲照片,神情是镜头前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服务员走了过来,称呼从“客人”变成了“少爷”。
“少爷,您还要再来一杯吗?”
“不用了,”秦子歌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冷冷清清,“重要的人都走了,我还喝什么?”
服务员安静地退下。
—
B市另一边。
繁华的十字街口,因为大雪,人都比平时少了很多。
往来行人纷纷侧目,看着长椅上西装革履的男人。
他坐得很直,脊背挺拔,模样英俊,眼尾微微上挑,却是一副冷淡疏离的神情。
他没有撑伞,肩膀和头上都落了雪。
大雪天,一个英俊的男人独自坐在这儿,很难不引人注意。
可他却像没看到众人的目光似的,半垂着眼睛。
手机屏上,有一条微信。
付修源:“明日中央十字路口,你决定要来的话,我在那儿等你。”
跟前面的微信一样,始终没有收到回复。
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
付澜摇下车窗:“你在等谁?余熹微吗?听姐姐一句劝,别等了,她不会来的。”
付修源:“她也没说不来。”
付澜坦然道:“可我都告诉她了,五年前的事。”
付修源猛地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付澜,你——”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个坏姐姐,反对你继承家业,现在还挑拨你和你的姑娘。”
她似乎很乐于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仿佛他越痛苦,她就越高兴。
付澜说:“你觉得她知道以后,还敢来吗?我劝你,赶紧走吧,要是迟到了,爷爷大发雷霆,谁但得住?”
付修源眉头紧皱,抿了抿唇。
怪不得。
怪不得她一直不回消息,见到他就躲。
她跟所有人一样,一定觉得他是个恐怖的恶魔吧?
付修源心脏像是空了一块,唰唰地灌着冷风。
他仰起脸,雪花落在脸上,触感微凉。
走还是不走?
等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大厦顶端的钟楼又报了一次时。
付修源眸光渐冷,终于拢起衣领,准备起身——
一把花伞忽然从上空罩了下来。
遮住他一身的风雪。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余熹微气息微喘,脸颊红扑扑的,在他身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