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只见众人一拥而上，邱珞珞方才还满满当当的怀里一下子就空了，只剩了之前聂无忧塞过来的那个锦盒，孤零零的。
“还能再小气点么！”邱珞珞愤愤地又把礼物一件一件抢了回来，放回自己房里。
这一番折腾，璋台柳的气氛到底又如以前一般活跃了起来。
“真好，”邱珞珞心想，“一辈子这样，也挺好。”
入夜，喧嚣了一日的璋台柳终于彻底平静下来。
邱珞珞捧着本书倚在床头，侧耳听着最后一个上楼的琥珀穿过走廊，打开房门，关上，没过多久又重新打开，急匆匆得下了楼。
“定是忘了检查后门的门栓。”邱珞珞自言自语。
果然，很快又想起了琥珀的脚步声，这次是从小楼梯传来的，邱珞珞弯起唇角。
汲取上次的教训，邱珞珞今日一滴酒都没有沾，脑子里空前得澄澈清明，于是乎，白日里发生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便排着队地往外蹦，拦都拦不住，尤其是某个人的脸，甚至得寸进尺地开始在眼前的书页里晃来晃去，烦人得很。
邱珞珞“啪”地合上书，往枕头下面一压，负气似地躺下来，闭上眼睛，辗转反侧了半晌，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索性披上衣服下了床，正准备打开窗子透透气，却无意中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映在了外间的门上。
云蘅在外面的走廊上徘徊了有一阵子了，心事重重的，反应自然迟钝了不少，听见动静的时候，那脚步声俨然已经到了门后，正下意识要躲，却见门被人猛地从里面拉了开。
“还……没睡啊……”云蘅笑得尴尬，身子转到一半，转过去不是，转回来也不是。
“你怎么进来的？”
云蘅一阵心虚，瞟了瞟二楼隔间的窗户。
“有事么？”
见邱珞珞脚尖抵着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云蘅背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可不可以跟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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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珞珞没想到，云蘅所说的地方，竟是燕环山上的断崖。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夜里的风更是能够直接吹到骨子里，云蘅聚拢了些干草，先让邱珞珞坐下来，自己则坐到她的上风口，又将披风敞开了些，彻骨的寒风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
犹豫良久，云蘅还是将手中攥了一路，几乎要攥出水来的一串紫檀佛珠摊在掌心送到邱珞珞面前：“礼物。”
“你怎么——”邱珞珞问到一半，突然想到当初因为好奇自己的身份，云蘅可没少下功夫，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生辰的，顿了顿，却没有伸手去接，“谢谢，心意我领了，只是我想我白日里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
“哪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抱歉，做不到。”云蘅往后一仰，两条长腿交叠着伸了出去，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总能够在严肃正经与泼皮无赖之间转换自如。
“那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邱珞珞冷冷地道，起身便要离开。
云蘅却没有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颜姝是什么关系？”
邱珞珞刚迈出几步的脚便堪堪收了回来。
云蘅笑着看她：“礼物收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是一串由小叶紫檀打磨成的佛珠，细细长长的，如琉璃般的质地，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檀香，不用看，也知定是紫檀中的极品。
邱珞珞任他自作主张地褪下自己左腕上的血髓玉镯，将那串佛珠一遭一遭绕上去。
“老人们常说血髓玉通冥，年轻女子最好不要戴。”
邱珞珞下意识蜷了蜷手指：“你不是向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说？”
“怪力乱神这种东西，怎么说呢，信则有，不信则无。”云蘅道，“以前我是不信的，不过现在——”
“现在什么？”
“现在我宁肯信一信。”
邱珞珞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紫檀佛珠，云蘅话说得不明白，她却听明白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想通自己怎么就糊里糊涂从颜姝变成了邱珞珞，通冥的血髓玉镯，刚巧就在颜姝死去的瞬间被丢在阎罗庙内，难道一切的一切，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定么？
可这血髓玉镯又有什么渊源？为何如此荒诞而又匪夷所思的境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突然要与我说颜大小姐？”不知过了多久，邱珞珞道，“别用什么‘为了让我收下礼物’之类的借口敷衍我，我不信！”
云蘅笑而不语。
“也别再把‘青梅竹马’那一套搬出来糊弄我！”
云蘅继续笑。
“你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邱珞珞越想越觉得自己怕是又着了这家伙的道儿了，拿自己开涮呢，他要真想说一早就说了，还会等到现在？
“是真的，”见邱珞珞作势又要走，云蘅拉住她的手臂，“相信我。”
“那——”借着月色，邱珞珞难得从云蘅眸中读出了几分真诚，心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你与颜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云蘅望着邱珞珞，胸口处轻微地起伏着，半晌，轻声道：“颜姝就是我，我就是颜姝。”
“我就多余信你！”邱珞珞瞬间就翻了脸，一脚踹在云蘅腿上。
邱珞珞心里憋着火，这一脚便使了十足的力道，云蘅吃痛，倒吸一口凉气，赶忙把腿收在怀里揉着。
“姑娘家家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保重吧云少主，告辞！”邱珞珞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被消磨殆尽了，谁知起到一半，却被云蘅再一次拽了回来，不由有些恼，“你到底要干嘛？”
“我说的是真的，”云蘅扣着她的腕，这次却没有放开的意思，“水云刹少主，本不应该是云蘅，而是云姝。”
“云……姝？”
“没错，云姝。”云蘅笑得苦涩，“她并非靖西侯颜敬的女儿，而是水云刹宗主，云起的女儿。”
邱珞珞内心像是翻腾起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她呼吸都滞了一滞。
“我顶着她的身份，占着她的位置，在水云刹无忧无虑地生活了二十年，”云蘅缓缓松开邱珞珞的手腕，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所以我想方设法查她被害的真相，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可到头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话虽如此，可只有邱珞珞知道，她信，她一下子就信了。
从小到大，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融入的颜家，无法亲近的父亲，还有当初在这个地方，云蘅那充满歉疚的一跪，统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
“为什么？”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太过震惊，邱珞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为什么？”
“邱珞珞，你怎么了？”邱珞珞过激的反应着实令云蘅有些意外。
“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邱珞珞死死抓着云蘅的小臂，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