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祈炎垂下眼眸，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抿——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颜二小姐的意思是，颜大小姐颜姝，确实是被侯夫人廖氏所杀害？”罗文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颜娆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注视着罗文瀚的眼睛，道：“没错，颜娆的姐姐颜姝，确是如赵管事所言，被母亲残害，并抛入燕环山下的深水潭。”
颜敬痛苦地闭上了眼，廖氏身子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颜夫人，你现在可还有什么要申辩的？”罗文瀚将三份签字画押的证词收好，最后对廖氏问道。
廖氏枯瘦的手摇摇晃晃地撑着地面，一双枯井般的眼眸中已经没了任何波澜，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如此，来人，将侯夫人廖氏暂且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几名衙差奉命上来，将破抹布般的廖氏架起来，几乎半拖半拽地押了下去，自始至终，廖氏也没有抬头看任何人一眼。
直到在场之人尽数散去，颜敬才如梦初醒地疾步走到颜娆面前，用尽全力给了她一个耳光。
“打得好，父亲，打得真好！”颜娆一侧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却依然维持着身为太子妃的端庄，“乌鸦尚知反哺报恩，女儿却亲手将母亲送上了断头台，呵，别说一个耳光，父亲便是即刻掐死娆儿，娆儿也没有半点怨言，可是您知道么——”颜娆凄然一笑，向前倾了倾身子，附在颜敬耳边缓缓道，“今日娆儿若是不站出来，那么上断头台的，父亲，母亲，弟弟，娆儿，只要是姓颜的，一个，都跑不了！”
“你在说什么？”颜敬像是突然就不认识了这个女儿，双目圆睁，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颜娆用指腹拭掉唇角溢出来的血丝，又兀自笑了两声，却再没有看颜敬与颜崇一眼，转身出了公堂，任候在门外的两名丫鬟给自己披上披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停靠在不远处悬着太子府府牌的马车。
远处另一辆马车内，邱珞珞放下帷裳，闭了眼，脱力般地倚着车壁。
“邱掌柜，廖氏必死无疑，您为何却没有半分的高兴？”乐水望着她依然紧蹙的眉峰，问道。
“廖氏的死只是个开始，乐水，你真的认为你家小姐是廖氏害死的？”
乐水摇头：“自然是还有颜二小姐。”
邱珞珞笑了笑：“颜二小姐，没错，也算一个。”
“也算一个？”乐水有些疑惑，“您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
邱珞珞但笑不语。
乐水欲言又止地望着邱珞珞，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将压在心里很久的疑惑问了出来：“邱掌柜，既然您能动得了廖氏，为何不连颜二小姐一起——”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她？”邱珞珞示意玄岑驾车离开，继续道，“对廖氏而言，比死更难以接受的是死在自己的亲生骨肉手里，而对颜娆而言，比杀了她更残酷的，是将她捧到云端，再狠狠地摔下来，是亲眼看着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权势，地位，荣耀，再一件一件离自己而去。”看着乐水似懂非懂的样子，邱珞珞笑笑，“恶人自有恶人磨，知道么？”
这下乐水好像有些听懂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邱掌柜，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家小姐？”这也是乐水百思不得其解的，她与乐山自幼伴在颜姝左右，从未听说她在外面有这样要好的朋友。
“当年，她每日夜里从密道溜出府去学艺的时候，”邱珞珞想了想道，“救过我的性命，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所以，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原来是这样！”乐水一双眼睛难得有了些光，“那时小姐怕被麦穗发现了，总不许我们跟着，我与乐山便一个人扮作小姐躺在绣床上，另一个则在一旁的矮榻上守着，自己的被褥里只能塞上两个枕头——”
乐水突然停下来，眸中那点光又一寸一寸暗了下去。
“乐水，若是不嫌弃，日后你便把我当成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
“不、不用——”乐水受宠若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不是，我是说……邱掌柜，乐水——”
“是我离不开你，行了吧，非逼我说出来！”邱珞珞佯怒，“聂老二说你账理得非常好，顶个几十年的账房先生，生怕你要离开！”
乐水红着眼圈，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邱掌柜不嫌弃，乐水愿一直留下来！”
马车拐过一个街角，逐渐放慢了速度，外面同时响起玄岑的声音：“邱掌柜，到了。”
邱珞珞瞧了瞧，是璋台柳，便对玄岑道：“我就在这里下，还麻烦你将乐水送到走马街的花间一壶酒。”
“没问题！”玄岑应得痛快，毕竟来前首座吩咐过的，可以不听魅影的话，甚至可以跟少主唱反调，却唯独不能得罪这位邱掌柜，否则会死得很难看，非常难看，据说都是前人趟出来的血泪教训，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的前车之鉴，
邱珞珞下了车，目送马车离开，正准备进去，无意中瞥见魅影的身影在对面大堂里一闪而过，忙匆匆走了过去。
“邱掌柜？”魅影正准备上楼，瞧见邱珞珞，忙折了下来。
“你们——”邱珞珞下意识往楼上看了看，“回来了？”
“哦，我家公子还没回来，送了赵管事的家眷出城，我原本是打算回水云刹的，可紫荆姑娘托我务必把这个给您。”魅影说着，取出一封书信，递到邱珞珞手里。
“若是可以，保我爹一命，紫荆感激不尽，今生来世愿当牛做马，以报邱掌柜大恩。”
邱珞珞将那纸张揉成一团，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魅影似乎是猜到了信中的内容，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邱掌柜，斩草要除根。”
良久，邱珞珞摇了摇头：“留下紫荆，还有她的弟弟。”
魅影还想说什么，邱珞珞抬手制止了他：“我知道你们水云刹做事向来不留后患，可人总要懂得感恩不是？否则跟一把刀又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邱掌柜。”魅影点头，“少主那里我会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