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醉鬼邱珞珞

见现场的火药味儿逐渐浓烈,玄玥叹了口起,将食盒收了递回到琥珀手中:“没事,先回去吧。”

琥珀原本正忐忑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闻言如蒙大赦,只得先将满心的愧疚收起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云蘅你什么意思,你可知这一桌菜花了我多少银子?天寒地冻的,我亲自到天香楼,照着菜单一道一道亲自点了,再亲自给你送过来,比不得这几道寒酸得我们府上下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菜?”

那道炙羊肉选的是上好的小里脊,口感鲜嫩,满口生香,云蘅忍不住又多夹了一筷子,待到细细品了咽下,才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水清禾:“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可以不喜欢,你府上的下人也可以不喜欢,但这一捧一踩,非要比个眉眼高低的实在没有必要。”

“不就是方才你要让冬灵坐下一起吃我没同意么,你至于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水清禾冷冷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冬灵,猛地拽着她的手臂将她拖上前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她就坐这里可好?守着你,你满意了?”

“不可理喻。”云蘅放下碗筷,抬脚便往楼上走去。

“云蘅你给我站住!”水清禾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还是因为这菜是她叫送来的,那个青楼的老鸨?”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云蘅语气愈发冷了下来。

“怎么,你事可以做得难看,我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就受不了了?云蘅你还真是越发本事了,听说那还是个出身商贾被赶出家门的庶女,每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跟群男人们混在一起,谁知道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送来的东西你还拿着当宝贝似的,也不嫌脏——”

“嘭——”随着云蘅一拂袖,水清禾脚边的木凳顿时被内力震得四分五裂,稀里哗啦散落开来。

“我方才说过了,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云蘅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在水伯伯的面子上,我不会拿你如何,但水伯伯的面子并非什么时候都好使,所以我劝你没事就在你的郡王府好生待着,实在待不下去了,便叫你父亲给你寻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本少主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水清禾僵着身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条断裂的凳腿压了一截在她脚上,并不疼,却不知为何,像是把她钉在了原地,云蘅的话,每个字都像是寒冬腊月迎头浇下的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叫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冰透了。

“我知道你在查靖西侯府——”半晌,就在云蘅耐心终于耗尽,准备离开的时候,水清禾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我并不清楚你在查些什么,我本来不想说的——”不知是不是太紧张,水清禾有些语无伦次,“那位邱掌柜,她没有你看到的那样简单,那日靖西侯府的二小姐出事,便与她脱不了干系,她与靖西侯府,说不定与皇室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云蘅哥哥,算是清禾求你,离她远一点,可以吗?”

云蘅一个眼刀扫向玄宿,天地良心,玄宿原本是想要坦坦荡荡地迎上去的,哪怕应景儿而又自然地作出一副惊愕的样子也是好的,只要别像现在这样,因为心虚而下意识避开云蘅咄咄逼人的视线。

魅影与宋掌柜很快便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齐齐打了个冷战——这顿罚,玄宿怕是又躲不过了。

“魅影,将水姑娘送回郡王府,宋掌柜,打烊。”云蘅并没有接水清禾的话茬,简单吩咐几句,沉声对玄宿道,“上来。”

玄宿垂首,内心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那日在璋台柳,水清禾直截了当将他拦下来,他并非猜不到她想做什么,可于他而言,暗箭易躲,明枪却是想防而不能防,更何况那十有八九会是水云刹将来的少夫人,他便是再看不惯,也只敢跟着云蘅过过嘴瘾,真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他是决计没有魅影那股子被一根筋支配的勇气的……

“收拾东西,回水云刹。”云蘅并不想跟他废话,撂下一句便准备回房。

“少主!”玄宿瞬间变了脸色,忙跪了下来,“少主,属下知错,您怎么惩罚都行,就是——”

“错?”云蘅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太聪明了,既想在本少主面前尽忠,又不想得罪日后的水云刹少夫人,你这份圆滑很好,在朝堂上适用,在江湖上适用,甚至在水云刹都适用,唯独在本少主这里不行。”

“更何况——”云蘅往前迈了两步,微微弯下身子,“谁告诉你水清禾一定会是水云刹未来的少夫人?”

玄宿几乎被云蘅如山倒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即刻动身,本少主决定了的事,不会再变。”云蘅道。

“是。”半晌,玄宿深深地拜了一拜。

云蘅负手站在窗前,任肆虐的北风呼啸而入,打在脸上,刀割般得疼。

夜幕之下,长街当中的玄宿与他对视一眼,迟疑片刻便翻身上了马,一扬马鞭,在寂静而空旷的夜里惊起一道凌厉的声响。

直到玄宿的身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云蘅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然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的,打着旋落在衣服上窗棂上。

父亲第一次带玄宿回水云刹那日,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那时的玄宿十岁,是当年父亲游历到西北荒蛮部落,从那些丧心病狂的邪教徒手中救下来的准备祭献给天神的孩子,本就天赋异禀,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又出奇得能吃苦,很快便在水云刹崭露头角,更是只用了八年便坐上了天玄司首座的位置。

“好好照顾我爹。”不知过了多久,云蘅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尽头,轻声道。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非要赶人走呢?”

云蘅收回视线,这才发现邱珞珞正趴在对面二楼隔间的小窗户上,下巴抵着手臂,微微歪着头,被璋台柳门头上两盏硕大的红灯笼映得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红晕,跟鬼似的,特吓人。

“哈哈哈……”见云蘅一副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儿,邱珞珞放肆地狂笑了一通,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想到吧,本姑娘会读唇语!”

这明显是喝了酒了。

云蘅眯着眼睛看她。

邱珞珞丝毫没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有什么不妥:“怎么,不信?咳咳——”邱珞珞站直了身子,学着云蘅方才的动作将手背在身后,压着嗓子,“即刻动身,本少主决定了的事,不会再变!”随即又一脸惊恐地捧着心脏,“噢哟吓死个人了……”

云蘅磨了磨牙。

“怎么,你还不服气?”云蘅站在窗前逆着光,邱珞珞并看不清楚他的脸色,之前那壶梅花落显然给了她莫大的勇气,甚至觉得此时赤手空拳干翻一头猛虎也不在话下。

看着邱珞珞张牙舞爪的样子,云蘅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却又不想跟个醉鬼一般见识,便随手关了窗,顿了顿,又鬼使神差地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只见邱珞珞定定地朝着这边看了半晌,见半晌没有动静,无趣地瘪了瘪嘴,又百无聊赖地在窗棂上趴了下来,伸手去接那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化了,搓搓手,再去接,乐此不疲……

“哎——”迟疑半晌,云蘅到底还是重新开了窗子,“还有吃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