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珞珞想了想：“是，也不是。”
“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有个疑问，不知邱掌柜可是能慷慨解惑？”
“说说看。”
“靖西侯府的事，你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甚至连皇后娘娘的心思都能揣摩一二……”颜娆强作镇定地盯着邱珞珞，总有种不知从何而起的熟悉感，“你与靖西侯府，究竟有什么关系？”
“颜二小姐生在靖西侯府，长在靖西侯府，对自己的家应该了如指掌才是，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邱珞珞笑得一脸无害，迤迤然转身朝小楼梯走去，却在刚转过墙角的时候瞥见下面一角暗灰色的衣摆一闪而过，匆匆向楼下去了。
于此同时，月白也从楼下顺着另一侧的主楼梯走了上来。
“掌柜的——”
“送颜二小姐主仆离开。”邱珞珞打断月白，匆匆吩咐一句，便顺着小楼梯追了下去。
二楼是清一色的隔间，就连伙计都没看到一个，隔间里贵人云集，想要大张旗鼓地找人是不现实的，更何况只凭一角再平常不过的暗灰色衣摆，又能找到什么线索？
邱珞珞顿在原地，快速将方才她与颜娆的对话在脑子里一字不落地过了一遍，除了那句“靖西侯府的事，你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甚至连皇后娘娘的心思都能揣摩一二……”似乎也没有什么十分要命的话，可万一呢，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的话——
“怎么了？”是以此时从上面下来的云蘅与魅影，对邱珞珞而言简直如从天而降的救星般。
“有人！”邱珞珞咽了口唾沫，方才面对颜娆时“主动权在我，不在你”的气场也跟着这口唾沫一块儿咽了下去，“方才我与颜娆在外面说话，小楼梯上有人在偷听！”
这副略显惊慌的样子看在云蘅眼里，心情竟莫名有些愉悦。
“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追下来已经不见了，只瞧见穿的是暗灰色的衣服——”邱珞珞说着朝楼下望去，满堂的宾客，近三成穿的都是暗灰色的衣服。
云蘅笑：“听去了就听去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话。”
“你听着不要紧，不等于旁人听着也不要紧！”
云蘅笑意更甚：“所以在你眼里，我与旁人还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邱珞珞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这家伙突然又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不必担心，你以为玄宿留在下面做什么，难道参加这‘花落谁家’——”云蘅视线无意中落在楼下舞台上，笑容瞬间僵在了唇角。
玄宿正弓着身子，一脸感恩戴德地从胭脂手中接过那枚用来领取“花间一壶酒”新品的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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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娆的动作，比邱珞珞想象中要快了不少。
不过短短七八日，永安帝身边的心腹太监、朝凤殿的掌事姑姑锦瑟，以及禁卫军统领霍逊便带着一众禁卫军来了璋台柳。
以邱珞珞与月白为首，璋台柳上下口径十分一致——那日太子喝醉了酒，不小心打翻饭菜，弄脏了靴子，月白原本想带他上去梳洗一番，谁知进了房间，太子一时兴起要与她玩捉迷藏，月白刚躲起来，没想到当时感觉身体不舒服、问掌柜的借了房间稍事休息的颜娆却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锦瑟姑姑心细，甚至把那日与魏祈昀所在的天字间邻得不远的几个隔间的客人也寻了过来，隐晦地问了些问题，除了实在不知情的，得出来的结论也大致相同——太子喝多了酒，靴子上挂着菜汁，与月白一道上了三楼。
至于上了三楼以后发生的事，太子醉到亲娘都不认识，自然是邱珞珞与月白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这样大张旗鼓地盘查，难道就不考虑太子殿下的声誉么？”藕荷小声与胭脂咬耳朵。
“太子殿下……有声誉？”胭脂反问。
藕荷恍然大悟。
“不过，总要考虑未来太子妃的声誉吧？”琥珀百思不得其解。
瑟瑟翻个白眼：“这里是什么地方？青楼！在这里定下来的太子妃，在大历朝也算个稀罕事物了，皇后娘娘还顾得上维护她的清誉？”
“那也得顾及皇家的颜面不是？”雪青接着道。
“上京的权贵圈子就那么大，只要那日有一个人瞧见了，这事儿就瞒不住。”胭脂耸耸肩，“何必要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呢？”
几人想着这几日整个上京越刮愈烈的风言风语，皆对胭脂的观点表示认同。
终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持续了一整日的盘查也终于告一段落。
锦瑟站在门口，明显心有不甘地环视着偌大的璋台柳。
邱珞珞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沈皇后不喜欢颜家，太子也不喜欢颜家，身在青楼，太子酒后乱性竟会乱到颜娆头上，加之堂堂侯门嫡女却莫名出现在青楼，还出了这样的丑事，若说没有人从中作梗，提前设了个连环套给太子钻，恐怕沈皇后连自己都很难说服，可现实就摆在这里，三人成虎，当所有人的口径都出奇一致的时候，那问题，便只能出在颜家了。
可如今几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甚至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更何况那样慌乱的情况下，颜娆不仅趁着意识清醒在太子身上留了下齿痕与抓痕，手中甚至还抓了个太子贴身的小物件，沈皇后若执意是非颠倒不肯承认，损的是皇家的颜面，骑虎难下，不过如此。
颜娆，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锅，只能你自己来背了，待你日后坐上梦寐以求的太子妃宝座，就——自求多福吧……
送走了一干闲杂人等，邱珞珞长舒一口气，见大家都在，叫藕荷把这段日子都在楼上休养的乐水也请下来。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多大点事儿，有你们邱掌柜罩着，什么都不用怕。”邱珞珞双手叉腰，来回踱着步子。
几人站成一排，偷笑着相互使眼色，一边嘴上附和着，与邱珞珞相处这么久了，虽然每日都见她笑吟吟的，却总感觉今日格外高兴，虽然也不知道摊上这样的事儿为什么会高兴，不过管他呢，掌柜的高兴，她们就高兴！
“今日是小年，索性，咱们就歇上一日，不开张了，路七，你带上几个人去买菜，其他人留下来洒扫，晚上让祁婶儿做几个拿手菜，再烫上两壶酒，权当犒劳大家了！”
“好好好！”藕荷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得小脸通红，拉着乐水一溜小跑下来，“我想吃荷叶鸡！”
胭脂看得一阵胆战心惊，忙上前去把乐水接过来：“你慢着些，乐水还没好利索！”
“不碍事的。”乐水笑着摇头，养了这些日子，新伤旧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了些深深浅浅的伤痕，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彻底去除，头发用假发髻遮了，看起来倒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只是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邱珞珞忍不住又一阵心酸。
“邱掌柜，”乐水走到邱珞珞面前，施了一礼，“这段时间多亏您的照顾，一直以来，也没能好好跟您说声谢谢。”
“应该的，”邱珞珞喉咙发紧，连连点着头，“应该的……”
好不容易适应的邱珞珞的角色，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土崩瓦解，时光仿佛一时间又回到了出阁之前，乐山与乐水，算得上她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为数不多的慰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