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正是一年中最最寒冷的日子,而璋台柳首届“花落谁家”也正式在这一日拉开了帷幕。
天还没亮的时候,邱珞珞是被楼下“叮叮咣咣”的搬运声吵醒的。
简单梳洗了一番,邱珞珞刚下楼,便瞧见睡眼惺忪的藕荷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数落聂无忧:“这才什么时辰?鸡还没开始叫呢,你倒先叫门了!你不睡,别人也要睡不是……”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今天什么日子?少睡一天你是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聂无忧半点不落下风,还不忘腾出一只搬酒坛的手在藕荷脑门上弹了一下子,见邱珞珞下来,忙咧嘴一笑,“邱姐姐,是不是吵到你了?”
藕荷翻了个白眼。
“反正今日也是要早起的。”邱珞珞笑着道,瞥见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酒坛,“怎么这么多梅花落?”
“这可是咱们‘花间一壶酒’量产的第一批梅花落。”聂无忧难掩喜色,“之前小范围内上架的那批样品虽说被抢购一空,不过若想真正打开市场,我这心里还是没底,这第一批量并不算大,却也有足足十二缸,共灌装了六百余坛,除了拉过来的这一百多坛,余下的都要在三日内上市,今日璋台柳名流云集,这不也是为了给咱们‘花间一壶酒’做宣传嘛!”
“你倒是聪明。”邱珞珞笑道。
“花间一壶酒”是二人联名开起来的第一家酒坊,就坐落在上京内外城交界处极为繁华的走马街,足足占了三个店面,后面有一处极为宽阔的院子,被聂无忧一步到位地隔出了上下两层,便是日后做大了,一次性酿出上百缸也是绰绰有余的。
名字则是邱珞珞取的,出自李白《月下独酌》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就连才华横溢的雪青都着实惊艳了一番。
因着全程聂无忧就出了个人头,以及几个酿酒师傅,因此在谈起占比的时候,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甘心只占两成,邱珞珞大方,直接给他四成,并委托其全权管理,把这小子激动得一连好几日都没睡好觉,老伯爷对此也没什么异议,毕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眼看着就要废了的败家小儿子突然浪子回头,开始给家里赚银子了,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花落谁家”正式开始是在巳时正。
眼看用完早膳时辰还早,邱珞珞将璋台柳所有人都聚在一楼,最后将整个流程又过了一遍。
才艺比拼向来是上京各大青楼由来已久的项目,除了各自举办的时间不同,大体的项目都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些琴、棋、书、画、诗、酒、茶之类的切磋。
又因着月白一身令人拍案叫绝的武艺,特地又加了“武”这一项,如此一来,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文人雅士,就连那些虽不通笔墨,却好舞枪弄棒的世家公子也纷纷慕名而来。
加之今日既是才艺比拼,便也不限男女,大历朝本就开化,因此一些家风相对宽松的小姐们便也跟着兄长前来凑热闹,是以距离巳时还有半个多时辰的时候,璋台柳便已经是座无虚席。
当然,最吸引人的则是此次花落谁家的头彩——“花间一壶酒”一年的免费享用权。
“花间一壶酒”虽开业没几日,可上京却无人不晓璋台柳的邱掌柜才是其背后最大的股东,从“桂花弄”到“菊花瑶”,再到如今的“梅花落”,都令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唯一的缺憾便是,太紧缺了,起初是只在璋台柳专供,后来便是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虽说“花间一壶酒”开业以后多半不会再出现供不应求的局面,不过整整一年的免费使用权还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万事俱备,邱珞珞一路沿着二楼走廊来到自己的隔间,看了看案上的漏刻,眼看巳时就要到了,就连颜崇与颜娆都已经早早在两个相隔甚远的隔间落了座,刻意留出来的“天”、“地”两个隔间仍是空着的。
“太子不会真的不来吧?”月白在邱珞珞对面坐了下来。
说实话,当初豪言壮语撂得痛快,其实邱珞珞心里也没底,毕竟那是当朝太子,又在璋台柳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正在此时,原本人声鼎沸的楼下大堂陡然安静下来。
邱珞珞下意识望过去,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伙计的引领下像楼上而来,缓缓勾起唇角:“原来我邱珞珞还有几分薄面,你看,荣王殿下都来了,太子能不来么?”
早在前几日瞧见邱珞珞差人往荣王府上送信的时候,月白就不明白邱珞珞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上次差点把小命都给交代了,便是因为这个荣王,好不容易把这尊大佛送了走,怎么又请回来了?还嫌今日的璋台柳会不够热闹?
“我去打个招呼。”邱珞珞笑着起身。
魏祈炎刚进了地字间,邱珞珞便也前后脚跟了进来。
“邱掌柜?”魏祈炎不紧不慢地坐下来,“本王记得上次邱掌柜亲口说过,‘璋台柳这种地方毕竟鱼龙混杂,不论是出于安危考量,还是为名声着想,殿下还是少来得好’,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呵呵呵……”对于魏祈炎这冷嘲热讽的反应,邱珞珞早有准备,厚着脸皮把门带上,“是,话是民女自己说的,脸也是民女自己打的,殿下心里有气,尽管撒!”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魏祈炎便也不好继续装腔作势:“好了,你也别一口一个民女,像是我故意来你的地盘摆架子似的,说吧,打的什么算盘?”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荣王殿下。” 邱珞珞殷勤地给魏祈炎斟了杯梅花落,“那我便实话实说了,是这样,上次殿下毕竟是在璋台柳差点出了事,我这心里便一直过意不去,听说殿下月底要纳侧妃,小店特意备了些贺礼。”
魏祈炎神色玩味地看着邱珞珞,似乎在揣摩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邱珞珞看起来镇定自若,实则心如鼓擂,实在是她与这位荣王殿下实在是没什么交集,想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个她自己都不是很信服的烂借口——若是送礼,直接送到府上便是了,为何非要亲自来璋台柳不可?
不知看了多久,魏祈炎忽而笑了:“如此,倒是叫邱掌柜破费了。”
虽然摸不清魏祈炎到底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既然有台阶,邱珞珞自然就见好就收地顺着下来了。
谈话间,好不容易又热闹起来的楼下突然又静了下来,而且不同于方才魏祈炎进来时的那种低声私语,而是鸦雀无声的那种——寂静。
邱珞珞心中的石头瞬间便落了地。
魏祈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楼下那抹被簇拥着进来的绛紫色身影,将杯中的梅花落一饮而尽:“邱掌柜真正的贵客来了,请吧。”
邱珞珞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僵着身子退出来,长吁了一口气——跟聪明人打交道难,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聪明人打交道,更是难上加难!
“掌柜的,可以开始了。”琥珀在楼下做了个万事俱备的手势,同时用口型对她道。
邱珞珞点了点头,眼看着魏祈昀与几个侍从在路七的带领下进了天字间,揉了揉被脑子里紧绷着的弦抻得发紧的头皮,回了自己的隔间。
果不其然,已经被人占了,并且还是拖家带口地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