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颜世子,久闻大名!”邱珞珞笑眯眯地对正从楼上下来的藕荷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叫楼上腾一个雅座出来给颜世子。”
“这还差不多!你是这里的掌柜的?”
“是,敝姓邱,颜世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颜崇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瞥了邱珞珞身后的聂无忧一眼,冷笑一声,跟着藕荷上了楼。
聂无忧直到这会儿才感到后怕,一个侯府,一个伯府,只差了一级,地位却天壤之别,颜崇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只是他家老子虽然自己想怎么排揎就怎么排揎,却容不得旁人践踏,大哥能忍,他却忍不了,方才若不是邱珞珞拦着,怕是拳头早已经挥了上去。
“行了,你先上去歇着吧,饿了就叫琥珀给你拿吃的,我还有点事,就先不陪你了。”邱珞珞说罢,蹬蹬蹬上了楼,留下聂无忧一脸疑惑,这语气,这说词,怎么听着跟哄孩子似的?而且,还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阿茶正在用完膳,十分没形象地撸着袖子狼吞虎咽,见邱珞珞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口米饭卡在喉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差点背过气去。
“别吃了,不是天天抱怨闲得发慌,没有用武之地么,这不来活儿了。”邱珞珞顾不上阿茶正憋得脸红脖子粗,将她按在梳妆镜前,又把胭脂叫上来。
手把手教了这些日子,胭脂上妆的技艺愈发炉火纯青,一会儿的功夫,阿茶那张原本略显清淡的脸便生动起来。
“来人,是靖西侯府的世子,颜崇。”保险起见,邱珞珞还是打算提前交个底。
阿茶本就出身市井,对上京这些拗口的官职爵位并不熟悉,也没有概念,不过瞧着邱珞珞明显不同于往日的神色,还是平白生了几分紧张出来。
“这位颜世子爱玩,也会玩,倒也没别的可嘱咐的,他想玩什么,你陪着他玩便是,目的只有一个,叫他来了一次,便想第二次,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即可。”
阿茶咂摸了咂摸邱珞珞这番话,总觉得听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那么容易的样子。
“这个‘玩’,是怎么个玩法?”
毕竟都是些惹不起的权贵,脑子里又总有些稀奇古怪、特立独行的想法,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她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姑娘。
“都是你会的那些东西,怕是最有挑战性的,也不外乎下盘棋罢了,放心,至少短时间内他不会为难你。”
阿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此时胭脂也为她绾好了发髻,从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选了支白玉海棠钗插了,犹如点睛之笔,顿时使人眼前一亮。
同样眼前一亮的,还有玄字间里的颜崇。
不同于传统的美人,阿茶属于比较叛逆的那种,性子叛逆,相貌同样叛逆,脸不大,棱角却比较分明,使得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有辨识度,佐以空灵通透的气质,看起来清冷孤傲,却又莫名觉得舒服,当然,是在她不开口的前提下。
邱珞珞太了解颜崇了,在浪蕊浮花里浮沉惯了,寻常花草自然入不得眼,生性刻薄而冷漠,唯独对红颜除外,若再适当投其所好,简直正中死穴。
听着里面三言两语交谈几句便响起了骰子的声音,邱珞珞勾了勾唇角,正准备离开,便见月白正站在前面不远处,显然是在等她。
“是……靖西侯府的世子?”
“嗯。”邱珞珞压低了声音,碍于聂无忧占着自己的隔间,便引着她去小楼梯处说话,“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这些天,无论我怎么问,对于颜家大小姐你都不肯再透露半句,如今却突然将晾了快两个月的阿茶推给靖西侯府的世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月白,这不该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邱珞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月白垂眸,“对不起,我只是想确定你的立场,是否跟我的一样。”
“一样如何,不一样又如何?月白,倘若将来有一日你离开了璋台柳,我自然不好干涉什么,可既然你现在是璋台柳的人,那么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便好,旁的不要听,不要问,更不要管。”
月白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将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话给说了出来:“我想为她报仇,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是。”
邱珞珞嗤笑一声:“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揣度我的心思?”
“之前是太子,现在又是靖西侯府的世子,都是曾与颜大小姐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如果不是,你——”
“月白!”邱珞珞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够了。”
月白深吸一口气,竭力将满腹的疑问给憋了回去:“是,掌柜的。”说着背过身去,却没有急着离开,“如果,我是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月白可以付出任何东西,包括清白,与性命。”
望着月白离开的背影,固执而又倔强,邱珞珞无声地叹了口气,刚闭了眸子倚上背后的墙壁,便听下面蓦地响起“啪啪”两下抚掌声,伴着幽幽的一句:“感人,真感人,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邱珞珞眼都懒得睁:“后门这个东西果然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云蘅显然对她的冷嘲热讽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踱着步子上来:“还以为这次来至少能落个‘谢’字,果然,还是高估了邱掌柜。”
“一早就定下的交易,如今你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我凭什么要谢你?”邱洛洛翻个白眼,本想回自己的隔间去,又想起眼下正被聂无忧霸占着,只得又折过身来,奈何小小的楼梯内实在逼仄,一时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啧,真无情。”云蘅无不惋惜地道,“你就不好奇我的人是如何做到的?那小子如今可是正在被颜侯爷关禁闭……”
经云蘅这么一提醒,邱珞珞倒想起方才聂无忧似乎提到什么“秦楼楚馆”、“捅娄子”之类的,秦楼楚馆她并不陌生,上京数一数二的青楼,颜崇从十五岁便成了那里的常客,听这意思,是出事了?
见邱珞珞神色松动,云蘅趁热打铁:“要不……去我那里坐坐?”
明明是标志性的、明晃晃的云氏笑容,邱珞珞却从中嗅出了丝促狭的味道,或许还带了点危险,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还没来得及出口,身体却背叛了大脑,自作主张地跟着去了人家的地盘。
“少主,您这是——”玄宿对邱珞珞并不陌生,却被云蘅将她带到七绝茶庄的行径吓得不轻。
毕竟是水云刹在上京的秘密据点,而这位没打过几次交道的邱掌柜显然并未被他列入“知根知底”的那一类人的范畴之内。
“你管那么多?”云蘅斜他一眼,又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璋台柳,撂下一句“盯着玄字间的动静”便与邱珞珞一同上了楼。
七绝茶庄的掌柜宋子书四十来岁,已经提前步入了老年生活,在大堂当中的炭盆旁边支了把躺椅,椅子里垫着极为罕见的整张白虎皮,正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一手盘着两枚文玩核桃,另一手高深莫测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第一次了。”
玄宿一颗八卦心被勾得蠢蠢欲动起来,小板凳摆好,抓了瓜子沏了茶,正准备坐下来一探究竟,那厢宋掌柜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玄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