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水飏

“璋台柳开张,为讨个吉利,今日诸位公子的所有花销,我们掌柜的便请了,指望大家今后多多捧场。”

台下又是一阵躁动。

待重新安静下来,琥珀继续道:“从明日起,璋台柳便算是正式营业了,午时开门,戌时打烊,每月逢七休息,还请诸位莫要跑空了。”

这时,喝得醉醺醺的聂无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你们那个桂、桂花弄,还有没有?给本、本公子拿两坛……”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琥珀笑着道:“璋台柳所有的吃食、酒水,都是我们邱掌柜潜心研制的,定时定量,在外面吃不着,在里面也买不到,聂二公子便是再馋我们的桂花弄,也只能待明日了。”

“无奸不商!”聂无忧讨了个没趣,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往楼下走,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们掌柜的,不愧是邱家出来的,什么都给她算计到了,不过,本公子喜欢!大成子,明日……明日还来,还来……”

应付了整整一日,瑟瑟与雪青早已是身心俱疲,匆匆扒拉了几口晚膳,便跟着藕荷上去沐浴更衣,准备休息去了。

胭脂在柜台后面盘着账,几个伙计正楼上楼下洒扫收拾,琥珀刚忙里偷闲钻进隔间喝了口茶,便见邱珞珞两眼发直、步履虚浮地飘了进来。

“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

邱珞珞摆摆手,一屁股坐在软榻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琥珀,白日里我用过的杯子,可是收了?”

方才跑第三次茅房的时候,她就察觉出不对劲了,普通的着凉,哪有这么严重,感觉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还没,”琥珀一脸疑惑,指了指桌上的两个茶盏,“这个是您的,对面那个是云少主的——”想到邱珞珞一个劲儿地往楼上跑,琥珀想到了什么,一捂嘴巴,“掌柜的,您不会把药给下错了吧?”

因着之前被云蘅当众骂了,邱珞珞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命琥珀偷偷买了些泻药回来,可她又不傻,明明当时是把药下到云蘅杯子里的,怎么会——难道是不小心洒了一些进自己的杯子?

“大夫可是说过,这药如何验出来?”

琥珀点了点头:“那药药性过于霸道,所以里面还配了一味麻粟子,麻粟子本身无色无味,可若遇明矾便会变色。”

“拿明矾来!”邱珞珞咬牙切齿地道。

琥珀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去后厨乖乖取了一小块明矾过来。

邱珞珞将明矾一分为二,分别放进两个茶盏中,没过多久,自己那一杯原本呈淡黄色的茶水颜色逐渐加深,最后竟变成了有些浑浊的深褐色,而云蘅的那一杯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真下错了?”琥珀再看她的眼神便莫名有些心疼。

“怎么会下错!!”邱珞珞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怎么给忘了,水云刹第三司乃鸩羽司,最擅制毒与用药,这位云少主,显然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琥珀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怕是云少主早就暗中将两杯茶掉了个个儿,自家掌柜的明显不是对手啊!于是非常明智地寻个借口离开了,以免邱珞珞体内足以燎原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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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蘅回到刹摩山,已是三日后。

水云刹看起来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停在入口处那辆看起来颇为眼熟但又明显不属于水云刹的马车。

“这是——”云蘅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车顶上的红穗子瞧了半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正准备拉着魅影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蘅儿!”

“呵呵呵呵……”云蘅一顿,讪笑着回过身来,“水伯伯,您什么时候来的?”

水飏比云起长上几岁,不知是不是常年云游在外,看起来气色反倒更好一些,因着水家祖上对皇家有大恩,被破格封了世袭罔替的异姓郡王,虽没有封地,却在上京享有五百户食邑,世世代代也算衣食无忧,奈何水飏此人最好云游,为人也大方,乐善好施,时间久了,五百户的食邑便显得有些紧巴了,于是当年主动到澶州寻到云起,共同创办了水云刹,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虽不怎么参与,却也靠着每年的分红不仅游便了大江南北,还攒了一份极为可观的家业。

“刚到,这不给你爹和你,还有清禾带了些稀罕玩意儿。”水飏说着,一边叮嘱搬东西的贴身随从庆佑仔细着些,“我看你爹心情可不大好,怎么,又闯祸了?”

“我爹那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云蘅打着哈哈,眼疾手快地从水飏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便向里面溜去。

水飏无奈地摇摇头,跟了上去。

还没进云起的流云阁,便听到水清禾叽叽喳喳的声音,云蘅不觉一阵头痛。

以前水飏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两次水云刹,他对水清禾的印象,大致是个“被娇养得有些跋扈的小妹妹”,直到三年前水飏将水清禾寄养在水云刹,朝夕相处起来,才知这根本就不是跋扈不跋扈的问题。

他们父子都比较随性,平日里与大家相处起来更像是一家人,而在郡王府长大的水清禾却等级意识强烈到令人发指,不管是天玄司的使者,还是地玄司的暗卫,抑或是鸩羽司的医使,就连三司的首座,在她眼里都统统只有一个名称——下人。

而在她看来,下人贱如草芥,称之为人都是抬举了他们,实际上与牲畜没有任何区别,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心情不好了,一言不合就杖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是以三年来云蘅都对这个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大小姐敬而远之,奈何无论是水飏,还是水清禾自己,甚至连云起都笃定了自己早晚有一日是要娶这个女人过门的,实在是——想一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云蘅哥哥,你回来了?”见到云蘅,水清禾绽开一个可以称得上天真无邪的笑容,托着一枚桂圆大小的东珠举到他面前,“看,我爹从北疆带回来的,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大的东珠!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云蘅敷衍着,来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云起面前,有些心虚地垂着头,“爹。”

云起冷哼一声:“你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到底是碍于水飏和水清禾在场,云起不好发作,只沉声道,“深儿还替你在九层塔跪着,你去叫他出来吧。”

“什么?”云蘅大惊,之前他只想着云深这些年数不清多少次明里暗里得帮他,最严重的时候也不过是被罚抄上几遍戒律,这次竟足足在九层塔跪了四五天!

看来这老头儿是真的动了气了……

不就是偷偷去趟上京,至于么……

顾不上与水飏打个招呼,云蘅拔腿便往九层塔跑。

幸而是初秋的季节,天气不冷不热,可从禁闭室出来的云深依然脸色苍白,脚下也虚浮地有些站不稳。

“堂兄,实在是对不住……”云蘅搀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无妨,不疼不痒的,你若真心疼你堂兄,下次就莫要这么任性了。”云深故作轻松地道,眼前却一个劲儿得发黑。

“先叫淮生带你回房休息,我去吩咐灶上给你熬个鸡汤补一补。”云蘅越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对了,水伯伯还带了株上好的老山参,我也去给你拿过来!”

“南平郡王来了?”云深一怔,“那我先去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