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征兆地,不知从何处冒出四五个蒙面的黑衣人,瞬间将送葬的队伍冲得七零八落,剑锋折射着耀眼的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邱珞珞眯了眯眼,只见一名身形颀长的黑衣人在其他人的掩护下轻点脚尖,跃上抬棺的木杠,抽出一把匕首去撬那棺材盖子。
毕竟是加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最靠前的几个杠夫肩头猛地一沉,最先失去重心,径直跪了下去,笨重的棺身也跟着向侧前方倾斜,伴着一声沉闷的撞击,重重地落到地上,因着之前已经被撬开了两枚钉子,是以这一撞,棺盖棺身应声分离,一套熟悉的衣冠随之滚落出来——衣冠!里面竟只放了一套衣冠!
“有刺客!韩护卫,保护公子和小姐!”
混乱之中,颜家的大管家颜忠大声喊了一句,侯府护卫长韩翟第一时间将颜娆与颜崇护在身后,几十名府兵瞬间上前与几名黑衣人拼杀起来。
然而几名黑衣人却并不恋战,见棺椁是空的,没有丝毫犹豫地相继抽身离开,却没想到最先去撬那棺盖的黑衣人仿佛丢了魂般,盯着那套衣物看了片刻,猛地拽过颜忠的前襟,剑锋抵着他的喉咙:“棺材里的人呢?”
邱珞珞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眸与青筋暴露的手。
“老奴、老奴只管送葬,别的什、什么也不知道!”
眼看韩翟带着府兵又围了上来,几名已脱了身的黑衣人只得又折了回来,正要上前,却见京兆尹莫回正带着两队巡逻的衙役迎面小跑过来,迅速互相使了个眼色,丢出几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弹丸。
弹丸落地,爆出几声闷响,一片烟雾随之弥漫了开来,场面顿时失了控,伴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回过神来的百姓纷纷四处逃窜。
烟雾缭绕中,邱珞珞隐隐瞧见那黑衣人心有不甘地最后望了一眼翻倒在地上的棺椁,一把甩掉颜忠,无意中抬头,在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拿定了主意,飞身掠了上来。
琥珀素来不爱看热闹,此时正提了一小桶桐油上来帮忙,刚好撞见一陌生的黑衣男子一跃而下,还贴心地顺手关上了窗。
“掌——”
琥珀刚一开口,那男子手中的匕首便飞了出去,擦着琥珀的头皮,不偏不倚,正钉在琥珀身后的柱子上,与此同时,男子一手卡上了邱珞珞的脖子,吓得琥珀生生将接下来的两个字咽了下去。
“后门在哪里,带我出去。”男子声音清冷,语速飞快。
“在楼下,”邱珞珞咽了口唾沫,“不过你走不了的,京兆尹——”
似是要验证邱珞珞的接下来的话似的,莫回气急败坏的声音适时在外面响了起来:“把这几条街都给本官围起来!立刻!马上!若是放走一只鸟,本官砍了你们的脑袋!”
也难怪,莫回在这京兆尹的位子上坐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撞上靖西侯府出事,自然要表现得卖力一些。
“他们很快便会进来搜,你叫琥珀先下去。”邱珞珞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生怕一不小心激怒对方,自己这条刚捡回来没几日的小命便又交代出去了,“我在你手里,她不会乱来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会武功。”
见身后的男子没有作声,邱珞珞大着胆子用下巴点了点楼梯的方向:“快去,尽量多拖一会儿。”
琥珀虽不放心,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咬了咬唇角,转身下了楼。
“去楼上客房!”楼下已经传来藕荷与衙役们的争吵声,邱珞珞来不及多想,快速道。
那男子显然也听到了,只犹豫了一瞬,便放开了卡在邱珞珞颈间的手,收了扎在柱子上的匕首,跟在邱珞珞身后上了三楼。
邱珞珞轻手轻脚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把那男子也拽了进来,又将门虚掩了,这才匆匆去到浴室。
浴室很宽敞,正中放着一只硕大的木桶,半桶冷水是午后藕荷备下的,预备晚上混了烧开的水给她沐浴用。
“躲进去!习武之人,闭气会吧?”邱珞珞言简意赅地道,一边作势要解腰带。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那男子脑海中显然已经补出了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舌头有些打结。
“还想活命的话,就不要发挥你的想象力,把眼睛闭上!”
见对方仍呆愣着不动,邱珞珞深吸一口气,索性伸手将他整个人按到了桶底,自己则三下两下将上半身脱到只剩了裹胸,刚迈进浴桶坐稳,门外便响起了琥珀刻意抬高了的声音。
“三楼是我们几个姑娘的住处,几位官爷这样硬闯进来,怕是不合适……”
衙役显然并不买账,一间一间噼里啪啦地搜过来,最后停在邱珞珞的房门外。
“这是谁的房间?”
“是我们掌柜的……”琥珀紧张地四下瞟了瞟,方才一路过来都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十有八九就躲在里面了,“我们掌柜的身子不舒服,用完午膳便睡下了,还没——”
那衙役却没耐心听她废话,二话不说抬脚踹开了门,琥珀只得住了口,跟在衙役身后进了房间。
屋里没人。
琥珀心下正疑惑,邱珞珞的声音从浴室传来:“是你吗琥珀?来得正好,替我从柜子里拿套衣服!”
衙役一听,忙威胁琥珀不要出声,同时唤了同伴进来,小心翼翼地向浴室靠近。
“怎么拿个衣服这么费劲!一天天的,还能指望你做点什么?”邱珞珞不耐烦的声音再度响起,两名衙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猛地踹开了浴室的门。
“啊——”邱珞珞闻声回头,尖叫一声,迅速将露在水面上的肩头沉了下去,“你们是什么人?这可是女子的闺房!大历朝还有没有王法了?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们!”顿了顿,似是刚看清来人的着装,邱珞珞话锋陡然一转,“哦,原来就是官府的人,官府的人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这里可是上京,天子脚下,你们大人的乌纱帽是不想要了?!”
说来也怪,拘了那么多年,邱珞珞一旦下决心放飞自我,竟十分得心应手,短短几日便将颜姝的影子摒弃了七七八八,像是……骨子里自带的、却又被封印已久的烈性突然得到释放,连眼下扮起泼妇来都毫无违和感。
几名衙役原本通红的脸被骂得青一阵白一阵。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滚!”邱珞珞又吼了一嗓子,察觉身下之人身子颤了颤,还抽空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
衙役们这才如梦初醒,忙推推搡搡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其中一个憨憨的毛头小子突然停住道:“可我们还没进去搜……”
“你是不是傻?”其中一名上了年纪的衙役照着他脑后给了一下子,“你见过哪个婆娘屋里头藏个大男人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洗澡的?”
那毛头小子不服气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哪儿见过婆娘洗澡……”
“现在这不是就见过了?”另一名衙役吃吃地笑了两声,几个人嘻嘻哈哈打着荤腔下楼去了。
琥珀在后面愤愤地啐了一口,敲了敲浴室的门:“掌柜的,您没事吧,他们走了。”
“我没事,琥珀,你先下去吧,有什么状况提前告诉我。”邱珞珞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穿着衣服,水中的男子几次三番想探出头来,都被她强行按了回去,“还有,方才的事不要告诉胭脂与藕荷,她俩胆子小,别吓着了。”
“好。”
听着琥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邱珞珞系上最后一粒纽扣,这才去到外间,从柜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件还算宽大的中衣扔了进去,对正扒着桶沿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男子道:“街上都是官兵,我劝你还是在这里等上一阵子,天黑再走。”
待那男子换了衣服,一边绞着头发一边优哉游哉地踱出来,邱珞珞已将自己打理齐备,正倚着窗棂,远远地打量着他。
尽管修长的四肢都露了一小截在外面,显得有些滑稽,仍挡不住男子赏心悦目的皮囊,褪去方才的戒备,整个人都显得慵懒了起来,尤其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足以勾得人三魂七魄都乱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