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从万花楼到璋台柳

理想很丰满,现实——缺银子,很缺银子,十分缺银子!

这几日邱珞珞带着琥珀、胭脂与藕荷将万花楼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但凡值点钱,又用不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拿去典当了,加上各自的首饰与体己,算是勉强凑了二百多两银子。

首当其冲的,便是将这个土得掉渣的招牌给换掉,当然,还有名字。

邱洛洛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差点被金光闪闪的“万花楼”三个大字晃瞎了眼。

大历朝的青楼不同于妓院,妓院里的女子卖身不卖艺,虽然也分个三六九等,做的却都是最下贱的皮肉生意,青楼女子则是卖艺不卖身,若有幸成了花魁,更是京城权贵们竞相追捧的角儿,这可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万花楼”这个名字,俗,俗不可耐!怪不得那些文人雅士一个个望而却步,本是花前月下的风月场所,却生生将自己与那些花里胡哨的下等买卖拉到了一个档次。

花了整整八十两银子定制的巨幅匾额古色古香,横在正门外的马路牙子上,邱珞珞脑子里灵光一闪,蹲下身来,就着胭脂的手研得了墨舔饱了笔,已经有好奇心重的过路百姓陆陆续续被吸引了过来。

邱珞珞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郑重其事得下了笔,“璋台柳”三个苍劲有力、龙飞凤舞的大字跃然匾上。

“好字!”不知谁带头叫了声好,围观的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这位姑娘,您是?”

邱珞珞回头,见是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笑得眉眼弯弯:“上京邱家,行六,今后便是这璋台柳的掌柜了。”

便是这一笑,晃得那书生一张俊脸从鼻子尖红到了耳朵根。

人群中有好事者起着哄:“这璋台柳倒像是专门为柳秀才量身定做似的!邱掌柜,什么时候开张?柳秀才可是咱们上京出了名的风流才子,想必是一定要来捧场的!”

邱珞珞站起身来,接过胭脂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环顾一周,笑着道:“十日之后重新开张,不过各位能否进得来我这璋台柳的大门,又能否会得到自己中意的姑娘,可就要各凭本事了。”

“哦?邱掌柜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面面相觑,开门做生意,竟还有将客人拦在门外的道理?

“什么意思,到时大家来瞧便是。”邱珞珞故作神秘地撂下一句,便无论旁人怎么问都不再开口了,只笑吟吟地指挥着送匾额的伙计将匾挂了上去。

这下大家的好奇心彻底被调动了起来,尤其那位姓柳的秀才,眼珠子直勾勾地定在邱珞珞脸上,挪都挪不动。

藕荷一张兴奋的小脸涨得通红,掌柜的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这还没开张,就先三言两语吊足了客人的胃口,看大家一个个兴致高昂,再加上接下来这几日口口相传,想来更多的人都开始想要对这个名字独特、规矩奇葩的青楼一探究竟了!

胭脂则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订了这块死贵死贵的牌匾,买了笔墨纸砚,新的纱帐、窗纸与灯笼,她们几个已经兜比脸都干净了,拿什么来吸引客人?靠她们三个姿色平平,除了端茶倒水什么也不会的丫鬟?

掌柜的应该知道,一座合格的青楼不仅要有响亮的名字,还要有几个能撑得住场面的姑娘……吧?

琥珀与胭脂持怀疑态度地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邱珞珞叫了进去。

“那个……暂时还没有多余的银子请伙计,所以,呵呵呵呵……”邱珞珞从比自己还高了一尺有余的扶梯后面探出头来。

胭脂最是善解人意,忙将那扶梯从邱珞珞手里接了过去:“掌柜的,这种粗活您怎么能亲自上手?咱们几个别的没有,倒是还有把子力气!”

“是是是。”琥珀与藕荷也后知后觉地迎了上去。

“这大红纱帐是去年才换的,还新着呢,为什么又要换?”琥珀战战兢兢地爬着扶梯,嘴里小声嘀咕着。

邱珞珞的听力却是极好:“大红的门窗,大红的桌椅,大红的栏杆,舞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配上大红的纱帐,晚上再用大红灯笼一照,你不瘆得慌?”

胭脂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道:“我就说怎么客人越来越不喜欢来咱们万花楼,每每夜里一掌了灯,我自己都感觉怪怪的……”

“现在叫‘璋台柳’,可比万花楼好听多了!万花楼一听就是妓院,下等窑子,上不得台面的!”藕荷倒是没几天便成了邱珞珞的死忠粉,脑残的那种,邱珞珞说什么都是对的。

“狗腿子!”琥珀嫌弃地剜了她一眼,卸下大红纱帐,换上干净清爽的粉白色。

万花楼为什么落魄邱珞珞不清楚,不过,如何让璋台柳兴旺起来,她可比任何人都有把握,毕竟以当朝太子魏祈昀为首的那些上京城里纨绔公子哥们的喜好,邱珞珞或许不了解,颜姝却是再了解不过的。

邱珞珞站在二楼窗前,一边费劲巴力地给新换的窗纸刷着桐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荷包眼看就见了底,忙完这两日,得先去想办法弄一笔银子来,毕竟这璋台柳怕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将会是她在上京赖以生存的根基了,定要好好经营才是。

正想着,突然外面街上变得嘈杂起来,隐隐约约似是还听到远处有吹吹打打的声音。

推开窗子,邱珞珞这才发现街道两侧不知何时已聚了不少百姓,齐刷刷伸着脖子,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邱珞珞好奇地探出身子去瞧,好巧不巧,一股劲风裹挟着一枚飞舞的纸钱在空中打着旋,不偏不倚,正拍在她肩头,霎时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停灵三日,今天是颜姝出殡的日子。

邱珞珞冷眼望着送葬的队伍逐渐靠近,大多都是昔日熟悉的面孔,而抱着牌位走在最前面的,竟是廖氏的一对双生儿女,刚满十七岁的颜娆与颜崇。

数不清的丧幡绵延了足足一里地,纸钱更是不要钱的往空中撒,如漫天硕大的雪花,棺木选的是最上乘的乌金木,想来分量极重,十几个年轻力壮的杠夫都显得有些吃力,真是好大的排场!

“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原本可以母仪天下的,真是世事无常……”

人群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你知道什么?据说这位前太子妃是因为四年无所出,还善妒,才被废的,这样的女子如何能母仪天下?自我了结也算是保全了身后的体面!”

“颜家的大小姐当初可是整个上京女德的典范,怎么会善妒?”

“所以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靖西侯府倒是至仁至义,不但没有嫌弃颜大小姐废妃的身份,将她接回府,还让侯府的嫡子嫡女送葬……”

邱珞珞抓着窗棂的手指节泛白。

那尸体是什么时候打捞上来的?颜侯爷……看到那具被折磨到没有人形的躯体,可是有过片刻的动容与不忍?他让嫡子嫡女亲自送丧,可是出于对长女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而不是仅仅为了博一个仁义的名声?

棺椁缓缓驶过璋台柳,邱珞珞一双眼睛睁得酸涩,似是要将那厚厚的棺盖看穿般。

变故便是在这一瞬间发生了。